沉雾沼泽,一年光阴,对于这片死寂的囚笼而言,不过是灰白雾气又一次完成了不知多少次的聚散轮回。
然而,在那片被特意清整出的核心沼玉区域,变化却是天翻地覆的。
曾经相对平整的黑色沼玉地面,此刻以一道盘坐的身影为中心,赫然凹陷下去数尺之深,边缘呈现出被流水千年冲刷般的圆滑侵蚀痕迹。
在这凹陷的周围,堆积着小山般的,已然失去所有灵光,色泽灰败的各类灵物残骸。
碎裂的灵石、干枯的灵草、化为凡铁的矿石……
整个区域,弥漫着一股沉重如汞,潮湿欲滴的磅礴威压。
空气不再是流动的,而是粘稠的,仿佛置身深海之底,每一次呼吸都需要耗费不小的气力。
浓郁到极致的深蓝色水性灵气,不再是缥缈的气流,而是化作了肉眼可见的液态潮汐,围绕着中心那道身影缓缓盘旋,发出低沉而威的潮涌之声。
那道身影,正是闭关已逾一年的许尘。
他原本略显杂乱的灰毛,此刻紧贴身躯,泛着一种被无尽水流打磨后的岩石般的光泽,沉静而坚韧。即便双眸紧闭,那碧蓝色的竖瞳缝隙中,也有银芒与水光交替流转,显露出内在的不凡与悸动。
《龙潜澜心录》第四重——鸣潮惊澜。
此境已臻圆满。
“《龙潜澜心录》第四重,短时间内已是进无可进了。”
嗡——!
心念微动,无需任何法诀手势,许尘周身那液态的深蓝灵气骤然响应。
他们不再是无意识的盘旋,而是瞬间凝聚成九道凝练如实质,又沉重逾万钧的重水匹练。
这九道水练,如同拥有生命的深海巨蟒,在他身周十丈之内蜿蜒游走,呼啸生风。水练过处,空间都微微扭曲,带起的劲风轻易在地面的沼玉上割裂出深深的痕迹。
时而交织成密不透风的防御水幕,时而如雷霆长鞭般猛烈抽出,将远处一块磨盘大的礁石无声无息地击成齑粉。
操纵由心,如臂指使。
然不仅如此,许尘对水之道则的领悟,已触及小圆满境引动天象的边缘。
缓缓抬起一只爪子,许尘向着上方虚虚一引。
“雨——落。”
霎时间,这片被迷雾笼罩的沼泽上空,方圆数里内的水汽如同受到君王召唤般疯狂汇聚,浓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形成,天色骤然暗沉下来。
哗啦啦——!
一场急促而猛烈的暴雨倾盆而下,雨水冰冷刺骨,其中更蕴含着一丝许尘的意志与重水之力,打在地面噗噗作响,腐蚀出细密的坑洼。
虽还远不能做到呼风唤雨,泽被苍生的地步,但这小范围内的天象操控,已然彰显出他对水之权柄的初步掌控,威能远超寻常太岁境。
“水生灵气,若是加上湛渊蓝,我如今的实力......”
许尘此时有信心,若是再与那赤色蛟龙一战,自己能借着这项本事活活熬死他。
“呼——”
许尘长舒一口气,他体内那枚太岁二境的妖丹,此刻陷入了一种极致的静。
妖丹浑圆无瑕,在气海中缓缓自转,通体散发着温润而内敛的光芒,仿佛一颗孕育着无边海洋的蓝色宝珠。其内蕴含的灵力早已满溢到了极致,达到了二境所能容纳的顶点,进无可进。
他安静着,等待着,只差最后那一股足够强大,足够精纯的外力,作为点燃质变的星火,便能轰然打破壁垒,完成生命层次的终极一跃,踏入太岁三境的的全新天地。
不过......
这一步,需要升基灵物。
“该炼化跖骨了,不然就赶不上一年之期了。”
许尘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睁开双眼。
他将感知沉入大千里眼中,下一刻,一截物体出现在他双爪之间。
此物长约尺许,形似某段指骨,通体呈现一种暗沉内敛的金色,并非耀眼,却仿佛凝聚了万古的岁月与无上的威严。
他出现的瞬间,周围盘旋的重水匹练都为之一滞,那磅礴的雨势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压制,变得淅淅沥沥。
一股古老苍茫,带着神圣气息的威压,自然而然地弥漫开来,甚至隐隐与这片沼泽的天地规则产生了共鸣。
犬圣跖骨。
青元山犬家传承的圣物,亦是许尘此刻冲击太岁三境,逆转困局的唯一希望。
他双爪稳稳捧住这截沉重如山的跖骨,体内那早已蓄势待发的磅礴灵力再无任何保留,如同决堤的星河,轰然涌入其中。
嗡——!
就在许尘的灵力与感知彻底触及跖骨最核心本源的那一刹那——
一种无法抗拒的蛮横力量,猛地攫住了他的意识。
仿佛有一只跨越时空的无形巨手,穿透了他的肉身屏障,直接将他的灵魂从躯壳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眼前的一切——
沼泽的泥泞、盘旋的重水、冰冷的雨滴、堆积的灵物残骸、乃至自身那具熟悉的身体,都在瞬间飞速远去,扭曲模糊,最终被吞噬一切的黑暗彻底淹没。
“这......这是哪里?”
此处不是夜晚的黑,不是闭眼的黑,而是虚无混沌的,连存在这个概念都变得暧昧不清的绝对黑暗。
许尘感觉不到上下四方,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甚至一度失去了对自我形态的认知,只剩下纯粹的意识,如同一叶孤舟,在这无垠的黑暗之海中飘荡,承受着万物失重的巨大茫然与惊悸。
“莫非是......陷阱?”
他试图调动灵力,却发现自己与妖丹的联系已被彻底切断,又试图睁开眼,却连眼睛这个器官的存在都无法感知。这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孤立与无助。
就在这极致的彷徨中,他身旁的黑暗,忽然有幽绿色的光点开始汇聚。
轰——
起初只是星星点点,旋即越来越多,越来越亮,最终凝聚成一道高大威严,散发着亘古沧桑气息的虚影。
“贪狼前辈?”许尘心道。
贪狼的虚影彻底凝实,他环顾四周那无尽的黑暗,燃烧的魂火中先是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恢复了那种见惯宇宙玄奇的平静,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小子,莫要抗拒。此非夺舍,亦非陷阱。”
他顿了顿,似乎在仔细感知这片黑暗的本质,“若所料不差,此乃炼化那截跖骨时,触动了当年留下此物的犬圣,预先设置的一道……传承秘境。”
“传承秘境?”许尘的意识波动传达出疑问。
“不错。”
贪狼微微颔首,绿火摇曳,虚影在黑暗中显得愈发神秘,
“许多踏足巅峰的大能者,都会在重要的传承信物中布下此等后手。”
“一来可确保传承不被血脉不纯或心术不正者窃取,二来,也能更有效地引导后辈,使其获得最适合自身的造化。看来,每一个成功引动圣骨本源,拥有洄渭两川血脉的族人,都会被接引至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