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源匮乏,血脉斑驳,此乃不争之事实。”
渭澜俏眉微动,先是肯定了洄岳的判断,让洄鳞的心沉了下去,但紧接着,她话锋微转,
“然,据卷宗记载,紫晖一脉离族之时,应携有犬圣遗骨一截,此乃尔等宣称保有洄渭正统传承的重要信物之一。”
说这话时,她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洄鳞,
“血脉可因环境而稀释,资源可因地域而匮乏,但先圣遗骨,不容有失,亦不容玷污。此物,如今何在?我等需亲眼查验,以辨真伪。”
此言一出,洄鳞的心脏几乎是停止了跳动。
犬圣遗骨。
这确实是自家代代相传的圣物,是连接他们与洄渭两川的唯一实物纽带,意义非凡,此物由历代家主亲自保管,如今自然是在名义上的家主洄尘手中。
可是……
尘弟他如今身在远处,踪迹全无!
如何能让他现身?!
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洄鳞。
他脑中电光火石般急转,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破绽,只能硬着头皮,用一种尽可能平稳的语气回答道,
“回禀上使,犬圣遗骨……确实由家主洄尘亲自供奉看护,从无片刻离身。只是……只是……”
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与歉意,“只是尘弟他……月前心有所感,已然封闭了洞府,正在全力冲击太岁三境的瓶颈,此刻正值关键时刻,实在……实在不便惊扰啊!”
洄鳞一边说,一边暗中观察着两位使者的神色,尤其是洄岳。
他继续解释道:“按照尘弟闭关前的预估,此次闭关,至少还需……还需一月功夫,方能功行圆满,破关而出。晚辈……晚辈实在不敢在此等关头,贸然打断,恐致其前功尽弃,走火入魔啊!还望两位上使明鉴!”
他刻意强调了一月之期,这既是许尘离开时预估的大致时间,也恰好与使者原本应该抵达的时间吻合,希望能借此增加说服力。
“一个月?”
洄岳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脸上那刚刚因为洄鳞的识趣而稍有缓和的怒意再次升腾起来,
“你的意思是,要让本使在这穷山恶水之地,干等上一个月?!就为了等一个不知所谓的家伙出关?真是岂有此理!”
他周身那沉凝如山的气息再次变得具有压迫性,显然耐心已经耗尽。
“本使看,你们分明就是心中有鬼!要么那遗骨早已遗失损毁,要么就是那洄尘根本子虚乌有!否则何须如此推三阻四!”
场面瞬间再次变得剑拔弩张。
洄鳞额头已然见汗,他知道,空口白牙的解释在此刻苍白无力。
他心中天人交战,最终一咬牙,做出了一个无比心痛的决定,于是脸上堆起极其谦卑甚至带着几分谄媚的笑容,上前一步,靠近两位使者,声音压得极低,仿佛生怕被身后的族人听见:
“两位上使息怒,息怒!绝非晚辈有意拖延,实在是……实在是情况特殊。”
他一边说着,一边以极快,极其隐蔽的动作,从自己贴身的储物法宝中,取出了两个早已准备好,原本是留作自己和尘弟冲击更高境界时用的锦囊。
这锦囊看似普通,但材质非凡,隐隐有灵光内蕴。
里面装着的,是他耗费巨大代价才换来的两件四品灵物!
一件是稀金孕灵珠,另一件是玄元重水,这原本是他为突破预留的最终底牌,此刻为了拖延时间,不得不拿出来作为买路钱。
“此乃我青元山一点……一点微末的土产,”
洄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肉痛颤抖,双手恭敬地将两个锦囊分别递上,
“权当是……是给两位上使在这穷僻之地等待时,聊以解闷,略补修为的玩意儿。尘弟闭关确有其事,绝无虚言!只需一月,只需一月之后,尘弟出关,定当携犬圣遗骨,亲自向两位上使请罪,并呈上查验!”
洄岳冰冷的目光扫过递到面前的锦囊,他的感知何等敏锐,即便隔着锦囊,也能感受到其中那精纯而磅礴的灵力,他脸上的怒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惊讶与贪婪的神色。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他一把将锦囊抓过,迅速收入袖中,动作流畅无比,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哼!”
他再次冷哼一声,但这次的哼声里,已然听不出多少怒意,反而带着一种算你识相的意味,
“既如此……本使便信你一回。一月之后,若再见不到那洄尘与遗骨,休怪本使按族规,治你等欺瞒之罪!”
压力瞬间来到了渭澜这边。
渭澜看着洄鳞递到面前的,散发着隐隐水汽波动的锦囊,清冷的眉宇微蹙。
她并非洄岳那般贪图财物之辈,此行自有其原则和底线。
微微摇头,渭澜淡淡道:“此物不必,我等依规行事即可。”
洄鳞心中大急,若渭澜不收,光是洄岳一人松口,变数依然太大。
他心一横,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尊卑了,上前一步,几乎是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近乎强塞的姿态,将那只锦囊迅速而轻柔地按入了渭澜微拢在身前的广袖之中。
在那一瞬间,两妖的距离极近。
洄鳞能清晰地看到渭澜那如同冰玉凋琢般的侧颜,以及她因这突如其来的,略显冒犯的近距离接触而微微睁大的清澈眼眸。
一抹极其澹却真实存在的红晕,如同雪地上骤然绽放的寒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爬上了她白皙的脸颊与耳根。
她似乎想说什么,檀口微张,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下意识地往后微微缩了一下,但那锦囊已然落在了她的袖中。
“上使!”
洄鳞迅速后退一步,再次躬身,语气恳切无比,
“此绝非贿赂,实乃晚辈感念两位上使万里奔波之苦,一点弥补心意,万望上使莫要推辞!否则晚辈心中实在难安!只求上使能宽限这一月之期!”
渭澜沉默了。
她感受着袖中那枚锦囊传来的。与她自身道则隐隐共鸣的水性气息,又瞥了一眼旁边已然默许,甚至眼神中带着一丝催促意味的洄岳,再想到洄鳞那近乎哀求的眼神和刚才那意外接触带来的,心中掀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
她终究是缓缓合上了微张的唇,将那抹不合时宜的红晕强行压下,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只是微微偏过头,不再看洄鳞,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道:
“……既如此,便依你所言。一月之后,验看遗骨。”
说完,她便不再言语,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从未发生过。
洄鳞心中那块最大的石头,终于咚的一声落了地。
代价巨大,但总算争取到了最关键的一个月时间!
“多谢上使成全!”
洄岳见状,也懒得再在此地多待,挥爪道:“带路吧,去看看你为我们准备的歇脚之处,但愿莫要太过寒酸,污了本使的眼。”
“是,是,上使请随晚辈来。”
洄鳞连忙在前引路,身后的洄锋立马会意,忙不迭后退几步,只草草说了几声便带着数十位言慧后期的犬妖飞速离去。
尘弟!
究竟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