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县里,谁是嬴政的人?
表面上看,全是。
但实际上,只有那些心向秦国的底层百姓,以及被派来的县令是的。
可现在嬴政看到了什么?
自己派来的县令,被繁杂的小事拖住;而那些当地的贵族和蛮人首领们,却依旧在作威作福。
和以前在楚国治下相比,他们只是安稳了两三年,已经暂时收敛了许多。
县令能力有问题是一回事,就算不行也是秦国换人来当。
却唯独不能被当地贵族们以这种方式来另类架空!
这个县是这样,那自治区其他地方呢?
恐怕大部分地区都差不多吧?
顶多就是方式不同。
咸阳宫。
嬴政直接下了一道王令,让驻扎在自治区各地方的军队武力清场,但凡是被玄衣卫盯上的不法贵族,全族诛灭。
李缘就在一旁看着,自治区恐怕要动荡一下了。
但动荡过后,迎来的绝对是更加光明的未来。
“你刚才不是说两个决定吗?”李缘问了句。
嬴政点了点头。
“灭魏。”
李缘:“……”
这可真是够突然的。
“人手够了?”
“吞掉魏国够了。”
魏国虽然说占据中原腹地、曾经打遍中原无敌手,但实际上早在嬴政亲政前,魏国就只剩下了三郡的地方,从实际面积上看,则仅比韩国大一丁点。
以秦国这两年攒出来的官员人手,吞下魏国确实不成问题。
但问题是……
“为什么?这不是和你之前的计划不符吗?”
李缘记得,政哥是想先大力发展学宫,把学宫体系先搞起来,之后再考虑灭国之事的。
怎么去了一次自治区,改主意了?
嬴政冷笑一声,还不是被那些贵族给气的?
在看到自治区的情况后他就知道,按照之前那种只占据主要官位的想法行不通,必须要彻底根除当地势力才能让政令下沉到每一个村。
可这样一来,速度就实在太慢了。
学宫体系的关键不在于咸阳学宫这种中央高等学校,而在于下面的教育基础,在学宫体系基层的小学校,在民间的受教育人数……
学宫今年只有六百多毕业生,哪怕是再过十年,学宫一年的毕业生估计也不会超过两千。
再加上秦国内部传统贵族会渐渐失势,到时候又会有许多官位空缺出来。
综合之下,这两千人的毕业生简直杯水车薪。
这种情况下,想要做到把每一地的府衙所有官吏都换血,不知道要等到何时。
二十年?
还是三十年?
如果不考虑别的,这时间嬴政等得起。
但百姓等不起。
五国的百姓还在等着秦国去救他们,若真等到二三十年后,这一代人都死光了,他们在死前会怎么跟他们的后代说秦国?
这个让他们看见了美好,却迟迟不来让他们在五国之地受苦的秦国?
相比之下,哪怕是自治区那种只占据主要官位没有太多人手的地方,哪怕有一些小贵族依旧会时不时的挑事,但碍于秦国法律、相比于以前还是极其收敛的,百姓的日子哪怕比不上秦国内地,也比之前好上太多太多。
所以,嬴政要改变计划,先以占据府衙主要官位和多数人手的方式把天下统一了,确保政令能到县和亭、里等地,先解放生产力。
至于更细微的村落里,那些居功自傲、盘踞乡里的小势力……
“发展的过程中,不是会有阵痛吗?”
嬴政语气冰冷:“那你猜,他们会老老实实的吗?”
“到时候,等他们发展起了一点,一旦违法就连根拔起,一边树立正义形象,一边借他们的手发展当地,反正他们也死有余辜不是吗?”
李缘看着嬴政,他好像看到了一个‘暴君’的影子。
一个在统一时会容忍投诚的贵族,等天下相对稳定后又举起屠刀掀起无数血案的暴君;而其目的,只是为了给学宫培养出的人才们腾位置,以及为他们曾祸害过的百姓报仇。
他不否认,这从理论上是可行的。
以魏国举例,如果灭魏国时只杀掉那些做代表的坏贵族,却留下其他多数相对没那么坏的贵族,那哪怕是让他们交出大部分土地、失去官位,他们也会愿意——至少人还活着,至少家产还有,还能接着当富家翁,还有投诚秦国的功劳,还能等待未来东山再起。
等十年、二十年之后,天下统一了,秦国开始将精力全部投入民生发展了,这些贵族的后代会试图再次伸手,以求重振家族祖上的荣誉和家产。
可没等他们发展多久,嬴政举起屠刀,把这些曾经的投诚依附者全杀了。
李缘倒吸一口气:“你知道你这么一来,天下会怎么说你吗?”
“怎么说?洪武四大案,变成始皇大案?”嬴政冷笑一声:“我说了,我要杀的是那些不安分的,如果他们在投诚之后真的只做一个富家翁,我留着他们又有何不可?”
“但自治区那里的现实告诉我,二十个贵族中,只有一个能管好自己!”
“你不是说过,与最终目标相冲突时不能妥协吗?”
“如果他们的存在与百姓的美好生活相冲突,那我砍他们,岂不是天经地义?”
嬴政的话让李缘哑口无言。
是他告诉政哥要善待百姓的,但政哥现在以同样的借口来支撑自己以后做一个暴君。
“我……支持你。”李缘没理由反对。
“我以为你会反对。”
“为什么?”
“因为我终究要先留着一些小贵族们几年,这和你刚来大秦时给我制定的方法有冲突。”
李缘摇了摇头:“那是我最开始的理想方案,但计划终究跟不上变化的。”
最主要的是,嬴政才是对秦国最为了解的人。
而且嬴政的方案,也是为了百姓好,是想让百姓先脱离苦海,之后可能会有一些人会受欺负,但相比于大局,嬴政选择了暂时忍住。
一个是先积蓄力量最后一劳永逸的解决;
一个是先解决大部分问题,平稳后再解决余下问题。
这两种方法,其实没有高下之分,只是现实会让人做出不同的选择。
李缘忽然想到了后世的华夏。
改开之初,他们选的好像也是后一个方法——先解决最重要的吃饱饭问题,等发展起来后再解决其他的。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
嬴政说:“主要问题和次要问题而已。”
……
当嬴政的王令到达后。
驻守巴郡和自治区的野战军立刻开始了集结。
同时,自治区内,各地潜伏的玄衣卫翻出了之前攒下的诸多罪证。
等野战军部队一来,各地玄衣卫负责人直接拿着这些东西带着野战军部队挨个点名。
一时间,自治区里忽然就热闹了。
许多之前还和当地官员推杯换盏的小贵族,直接就被抄家灭族、发配矿山,仆从全部编户为民,家产全部散出或者充公。
而一些山林里,秦军直接找上了那些蛮人部落,当着所有蛮人的面把他们首领和部落内一些大人物的罪状给念了一遍,并且拿出了秦法做证据。
“按照秦法,他们做出的事情是要连坐你们所有人的,但大王仁慈,特意下令只诛杀他们和帮凶,对百姓网开一面!”
一个秦军军官对着周围面露惊慌的百姓说道:“你们不用担心,只要你们不犯法,朝廷不会来抓你们!”
“至于他们这些人,自然是要被带回去受审的,若有人有他们的其他罪证想举报,有奖励!”
随后,军官将一些律法以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释了一遍,比如强买强卖、威逼利诱、强令他人无偿劳动等等。
周围的蛮人们一时沉默了。
许久后,一个少年走了出来:“军爷,真的有奖励吗?”
“有!”
“那我举报,去年我和爹打猎回来了一头野猪,被他以五钱买走;后来我去城中问过,一头野猪可以卖十钱!这算强买强卖吗?”
军官身后,一个文职记事飞速写下了这一条。
一旁,被捆起来堵住嘴的首领一顿挣扎,口中呜呜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士兵把他口中的破布摘了下来。
“我没有!我是拿钱买的,之后我拿去卖多少是我自己的事,在部落内是你情我愿,怎么能算强买强卖?”
要知道,以前在楚国治下时,身为部落首领的他甚至可以以‘为部落储存粮食’为由不给钱就拿走,反正等到拿出来分配时,怎么分、还剩多少,不就是自己一句话的事吗?
秦国人来了,他才遵守了一些规矩给了钱,这怎么能算强买强卖呢?
我还给他们省下了去城里跑腿的功夫,这不好吗?
一旁的士兵再次把破布给他堵上了,让他说话只是为了确认下是否真的有这件事。
现在看来,不仅有,估计还不少。
果然,当军官真的拿出了一文钱的奖励给那个少年后,其他人都激动了。
一桩桩以前部落时代无人在意、之前也只是小事的‘罪状’被摆上台面。
对没什么文化的蛮人来说,律法、尊严、立场都是虚的,只有利益,才是能让他们主动的东西。
这种事在整个自治区内都在上演着。
城池内,许多华夏贵族的境地比这些蛮人首领更为糟糕。
之前的界城内。
一支秦军部队的到来,直接把县衙三分之一的官员都给抓了。
他们当中许多人都是秦国来了之后,依照自治条例当地百姓们选出来的贤者、长者等,但却在短短两年间开始和之前的一些小贵族同流合污,改变初心,也成为了压榨百姓的人。
如果时间再发展几年,估计被抓的可能不止三分之一。
县衙门口,一个被士兵粗暴拖出来的老者正高呼冤枉,可随行的玄衣卫暗子手中的罪状却显示,他手上有三条人命、近万钱的赃款以及十几桩违律之事。
不远处,刚去城门口安排人手回来的县令看到了他,脸色有些复杂。
秦国来之前,这个老者在民间可是负有盛名,因为他儿子曾经被贵族打死,他靠着自己的学问和不断的为百姓奔走发声。
自治区设立后,他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县衙的一员。
可现在……
“洪县令,救我啊!”
老者看到了县令,顿时大喊道:“这些玄衣卫冤枉人,我是清白的啊!”
县令没动,只是默默的看着他被带走。
城外军营里,被抓来的犯人们都被关在这里。
许多人刚来时还是不服的。
等秦军的拳头一下来,顿时就老实了。
一个帐篷里,老者被带了进来,他身上还有一桩案子没搞清楚。
“老先生,别来无恙啊!”
桌子后方,一个中年人咧嘴一笑。
他是玄衣卫在这个县的组长,而明面上的身份只是一个猎户。
老者认出了他,顿时一阵发抖:“你……你是玄衣卫?”
“不错。”猎户笑得很是开心:“当初我和蛮人部落因猎物发生争执,你奉县令的命令来调解,明明是我和村里人打的猎物,你却让我以团结为主、以和为贵,不要跟他们争夺。”
“大王都没说过要因团结而委屈我华夏族人,你他妈哪来的脸在那要我忍让他们?就因为他们是我们领土上的异族人?就要无视法度和道理优待他们?”
“那帮异族人是你祖宗吗?”
“亏你还自称先生,你这狗屁先生怕不是靠舔异族人有的称号吧?”
骂完之后,他看向押着老者进来的两个士兵:“两位兄弟,能否让我和这狗东西单独待一会?”
“你……你要干什么?”老者一脸惊慌。
两个士兵对视了一眼,笑着点头:“好说,好说!”
两人走了出去。
男人站起来走向他,扭了扭脖子,关节处发出一阵响声。
老者顿时就慌了,用被捆起来的双脚一蹦一蹦的朝着外面跳去。
“慢着、慢着!你还记得吗?我还请你吃过饭呢!”
“啊……”
……
在自治区里的大人物们遭受清洗的时候,底层百姓们却对此喜闻乐见。
尤其是当一些罪恶比较大的人被公开处死后,一些百姓甚至拿着自家的东西去到了附近的秦军军营外,意图送给他们以作感谢。
“你看。”
界城城门口附近的路边,看着远处军营外的那一群道谢的百姓,嬴政的心情无比舒畅。
“暴君?”
“翻译翻译,什么叫暴君?”
李缘抿了抿嘴,扭头看向了城门口另一侧的路边。
那里还立着四根杆子,上面挂着四具已经肿成巨人观的贵族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