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酆青檀推门而入,见着坐在床头发呆的元戈并不意外,只将手中药碗搁在床头,自然地拉过一旁的凳子坐了替她把脉,一边絮絮叨叨念着,“想着你今日该醒了,果不其然。嗯,看脉象是好多了,看来这药起效了。”
元戈看起来呆呆的,眼神茫然看着搭在腕间的指尖,闻言才抬了眼问道,“药到了?这么快?我睡了几日?”
“五日不到。”酆青檀号完脉将她的手送回锦被之中,才笑呵呵地轻斥道,“你个死丫头倒是睡得安稳,殊不知老头子我三魂七魄都被你吓完咯!还说什么帮忙,倒不如你祖父的身子骨更好些,这好端端的突然就不省人事了……忙没帮上多少,倒是害得我手忙脚乱的。”
“莫说我了,窦婆婆也被你吓破了胆你知道不?我第一次见着那老婆子铁青了脸的样子……她差点把我天灵盖都给掀咯!”酆青檀一边念着,一边戳她脑袋,偏生又不舍得重了,半点力道也无。
哪里舍得重了呢?
酆青檀看着元戈明显精神不济的模样,到底是重重叹了口气,戳着脑门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后脑勺,语重心长地唠叨,“你这次是真的凶险,也怪我没拦着你……往后可不能这般冒险了,知道吗?”
酆青檀的唠唠叨叨的远远近近的,入耳有些不真实,元戈刚醒,整个人都有些迷糊,发了这好半晌的呆才后知后觉地想着,五日不到的时间,纵然如何快马加鞭也是来不及的,何况葳蕤本就不是寻常之物,想必采买也要花上不少时日……那她的药……
“那我怎么醒了?”她问。
“自然是老夫医术高明!”酆青檀很是得意地笑,端了一旁药碗递过去,“来,先把这个喝了,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我又不是病得忘事儿了,这葳蕤果没到,您医术再高也不过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罢了。”元戈捧着药碗没喝,只挑了眼打量对方,似笑非笑的模样显然是半点都不信。
这目光瞧得酆青檀莫名心虚,脸上笑意都挂不住,索性就也不笑了,只虎着脸朝着那药碗努努嘴,“你管我!左右不管有没有米,老夫我都成功将你从鬼门关前拽回来了,你这种小丫头还有的学呢……快喝!等喝完了老夫再同你算账,算算这阵子山上因为你都鸡飞狗跳了多少回咯!”
言语间,是一如既往的为老不尊的嬉皮笑脸,就连眼底温和都未有半分改变。
元戈瞧不出个所以然来,端着药碗正要喝药,低眉间倏地皱了皱眉头。始终注意着对方表情的酆青檀适时解释着,“你睡了好几日,这本来就没几个斤两的身子骨愈发没法看了,所以我在方子里给你加了些鹿血……知你不喜腥味,加的不多,快喝吧。”
元戈没作声,憋着气一言不发地喝了药,接过老爷子递过来的蜜饯压着喉咙里残留的令人不适的味道,这不适倒是让人清醒了几分,这才发现老爷子的脸色有些苍白的青色,乍一看半分血色也无。她将手中的碗递了回去,叮嘱道,“您脸色怎生如此之差?”
老爷子摸了摸脸颊,讪讪笑着,“还说呢,老夫我都多少日没好好睡一觉了,就是铁打的身子都扛不住啊!你这丫头再晚几日醒来,老头子我指不定就下去见你爹娘咯!”
“胡说什么……”元戈翻了个白眼,轻斥道,“累了就赶紧去歇息,我爹娘在底下好好的,可不需要你去串门探望。”
酆青檀一噎。
“你这死丫头说话还是这般……牙尖嘴利。”嘴上虽这般骂着,心里却终是悄悄落了一口气……情况到底没有变得太糟糕,她看起来并没有想起来些别的什么。酆青檀看了眼手中还剩一小口药的碗,无奈地摇了摇头,但到底是没再说什么,只叮嘱了句,“你再睡会儿,我先去你祖父那边看看。”
“好。”她应着,看着对方往外走,冷不丁问了句,“祖父情况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脱口而出的瞬间脚下倏地一顿,背对着元戈的那张脸迅速地苍白了下去,他站在原地,呼吸都显得格外漫长。半晌,到底是长长叹了一声,“你情况凶险,我用药园里那株葳蕤果救得你……你祖父、与其他人,便只能等盛京那边的消息了。事急从权嘛,再说,也不算全无收获,这不,你醒了,说明我这方子到底是对的,你说是吧!”
说完回头,咧着嘴嘿嘿笑着,一边笑一边伸手去摸头发,只手掌还未碰到后脑勺就倏地一顿,悻悻收回。
看起来有些心虚模样。
“就那一株就够了?”
“你都醒了,自然是够了的。”老爷子嘿嘿笑着,还不忘夸一夸自己的医术,“也不想想老夫是谁。”
元戈偏头打量着老爷子的模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思来想去又寻不见到底哪里不对劲,就像老爷子说的那般,自己都醒了,自然说明这方子没问题——这是个好消息。她压下乱七八糟的心绪,点点头,“如此便好……既然这方子没问题,那您快些去歇息吧,等着温裴寂寻来葳蕤果,还有的忙呢。”
“成。”酆青檀暗暗松了口气,脸上笑容都自如了几分,“这年纪上去了,是真的折腾不起,累得慌!走了走了!哦对,窦婆婆给你准备了清粥小菜,估摸着很快就来。”说完,打着哈欠出了门。
元戈抱着锦被半靠在软枕,视线落在安静垂着的珠帘上,嘴角缓缓落下……她不知道此前那些梦境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自己丢失的记忆,还是葳蕤制造的幻境,她想问,又不敢问……窗门紧闭的屋子里,似乎还残留着挥之不去的鹿血的味道,令人不适。她拉高了身前的锦被,将鼻子埋了进去。
半晌,眼角缓缓落下一滴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