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时半会儿说不完。
王学洲换了衣服先进宫复命,回来了再和媳妇详谈。
刚出门,就看到谢非言蹿了出来。
寒风将他头发吹的四处飞舞,他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棉衣,慢吞吞的跟在马车后面。
石明诧异道:“他做什么的?怎么黏上你了?”
王学洲揉了揉脑门:“姑苏谢家的儿子,非要拜我为师,陛下整治世家还来不及,我怎么可能收他为弟子?更何况我忙也忙死了,没空教他。不死心,追京城了。”
石明看着外面:“我看他挺坚持的。”
王学洲淡定道:“无妨,他有亲哥在这里,让他们家的人管好他就是。”
谢非言从家里跑出来之前,因为绑架熊智明的事情被谢家主揍了一顿。
在船上虽然用了药,但还没好彻底。
因此跟在马车后面走的有些慢,但他全然不在乎。
因为他能猜出来王学洲要去宫里。
毕竟是钦差,回来肯定要回宫复命的。
他眼睁睁的看着马车越走越远,不慌不忙,一边走一边问路,一路到了宫墙根儿,远远的站在角落等王学洲出来。
他要用行动告诉王学洲,他愿意伺候左右,他想要学科学的决心。
王学洲在宫门口看到等了一会儿的汤亭林。
“你可算到了,一起去复命?”
“走!”
两人一进宫,便直接去弘德殿求见。
朝恩听到禀告,亲自跑到门口堆满了笑容:“王大人!汤大人,可算等到您二位回来了!”
王学洲颔首笑道:“陛下可在?”
“哎哟!陛下一听是您赶紧让奴才出来请您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学洲感觉朝恩更加谄媚了。
相比之下,汤亭林冷落多了。
不过他也不在意,宫里这些太监捧高踩低实属正常。
更何况,朝恩这个司礼监一把手,真说起来地位比他高呢……
殿内地龙烧的很旺,一进门就感觉到了一股热气。
萧昱照穿着薄薄的羽绒服,看到王学洲进来立马欢喜的上前:“先生!您可算是回来了!”
“见过陛下!”
王学洲和汤亭林异口同声。
萧昱照发现还有一个人在,立马摆出了威严:“免礼。”
“来人!赐座!”
朝恩连忙命人搬来两张椅子。
汤亭林还是头一次有这么高的待遇,屁股将将挨到了凳子边儿,不敢多坐。
看着丝毫没有王学洲从容。
萧昱照注意到了他的紧张,开口问道:“汤大人,这一趟出行可有收获?”
汤亭林立马起身:“启禀陛下!臣自跟着王大人出行,一路上······”
汤亭林将这一路上的的见闻全都说了,自然隐去了一些难登大雅之堂的事情,比如绑架、画画···这些。
“江南士族在本地盘桓已久,几乎垄断了百姓一辈子所有需要的东西,长此以往,他们在那边宛如一个‘土皇帝’,一声令下百姓指哪打哪,而府衙的存在就成了笑话!如今那里空有重赋之名,却根本没有重赋之实!为了避税,他们手段频出,投献、移丘、改册··等等。”
“明明从方家抄出了十万亩田地,今年的税收可有上涨多少?”
“虽说朝中大半税收来自于江南,他们轻易动不得,但他们就宛如一颗脓疮,如果放任自流早晚溃烂全身!”
汤亭林慷慨激昂:“臣在永安镇、福山问了许多百姓,默默观察了很多人家,有田的人家十不足一!所以他们一旦失去了做工的机会,便面临着没有生路,需要铤而走险直接出海做海盗,甚至有的反过来给倭寇带路的现状,这一次福山、永安镇损失惨重,就是因此!”
“臣,要弹劾漳州巡抚华贤齐,借着职务之便大肆敛财······”
汤亭林从袖子中拿出一份名单,一个个念了起来,上面全都是之前几位家主威胁他们时,说出来的名字和职位,还有一些是汤亭林自己打探出来的。
王学洲有些惊讶。
老汤居然闷声干大事!
看着没什么作为,感情早就摸透了情况!
居然还调查了土地情况。
而且胆子大到要跟沿海官员开战?
一口气弹劾这么多人,也不提中庸之道了?
汤亭林一口气念完,喘了一口气:“事有可为,有不可为!臣作为御史,有责任将事情告知陛下!有义务纠察这股不正之风!”
萧昱照听的面色凝重,第一次认真的打量汤亭林。
印象中这个人平平无奇。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勇气。
他不由得问道:“明日早朝,你可愿意当着百官的面,再弹劾一次?”
汤亭林是有些挣扎的。
但他想到在福山、在永安看到的那血淋淋的画面,想到了那些人绝望的哭声和有人崩溃自杀的画面……
他深吸一口气,撩起衣袍跪在了地上:“臣,愿意!”
萧昱照赞赏的看着他,亲自将人扶起来:“好!那你回去准备准备!”
“臣告退!”
汤亭林看了一眼王学洲,递给他一个‘我等你’的眼神,便离开了弘德殿。
“先生,汤大人说的都是真的?那边的百姓日子竟如此难过?有田的百姓十不足一?!”
之前的折子上都没人说过这个,萧昱照自然也难以想象出沿海百姓的生活。
今日汤亭林这话,让他从打下新罗的成功中骤然回神,清醒许多。
王学洲点头:“沿海地区,本就田地稀少,福山、白茆、松江还有南沙群岛滩涂众多,还时有面临坍塌被海水淹没的问题·······”
看的再多,听的再多都不如亲眼去看一次来的印象深刻。
王学洲将这一次去姑苏那边观察到的情况又补充了一些,萧昱照听得十分认真。
“陛下,将松江锦衣卫所的人调一些去盯着在福山建设的那些商户。不然再好的政策也恐歪了。”
“这是自然!”
萧昱照直接喊来了郑启,让他下去安排。
他苦笑:“如果现在让人重新丈量那边的土地,清查户口,只怕会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吧?”
王学洲反问道:“陛下,我朝建立百余年,距离上一次全国清查户口丈量土地,有多少年了?”
萧昱照毫不犹豫开口:“八十年!”
“整整八十年啊!这中间有多少变化?陛下该不会以为我刚才说的那些情况,只有沿海地区的百姓是这样吧?”
萧昱照身子一震,看向了王学洲。
两人无声的对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