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芷嫣被抓在京城中没有掀起太多的风波,只有几个重臣知道内幕。
其余人只以为定远将军这突如其来的封赏,是因为其卧底兵变一事。
没人深究、甚至没人想起来问一问南芷嫣为何如此安静。
许是近日来京城中发生了太多事情,让人的判断力都变得不再敏锐,又许是意识到了什么却没人敢说。
因为一切一切的事情,远不如女帝身体迅速虚弱来得重要。
女帝已经接连三天没有上朝,后宫的男侍们轮流侍疾,根本没有好消息传出来。
什么女帝又吐血了,女帝又晕倒了,女帝吃不下东西。
太医院的众太医都被关在宫中不得外出,几乎将太医院的医术榨干也没换来女帝病情好转。
听着钉子探听到的宫中消息,岑漪不禁放缓了揉捏砚安捏腿的动作。
见岑漪沉思,砚安冲地下跪着的人挥挥手。
“你先下去吧。”
“是主子。”
屋内只剩下岑漪砚安两人。
“看来三殿下,并没有将那名大夫…送入宫中。”砚安轻声开口“三殿下…或者说谢离,想要女帝的命……”
宫中。
浓重的药味与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混杂,沉甸甸地压在殿内的每一寸空气里。
女帝静静地躺在榻上,双眼因为毒素的侵袭变得浑浊不堪,深深凹陷下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艰难而沉重。
明黄的锦被下,她的身躯几乎看不出起伏,唯有偶尔因剧痛而骤然绷紧的手指,透露着生命最后的挣扎。
很难想象这么短的时间,女帝竟然虚弱成这样。
太女南迦跪在榻前,用温热的湿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女帝额头上不断渗出的虚汗。
她的眼眶红肿,神色疲惫至极,却强打着精神,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母亲最后的光阴。
几位心腹御医远远垂手躬身侍立,面色惨白,眼神里充满了无能为力的恐惧。
殿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那弥漫的死气。
香炉里焚着安神的沉香,但那香气似乎也被病气污染,变得沉闷而压抑。
殿外,层层重甲亲卫肃然而立,如同沉默的雕塑,将一切喧嚣隔绝在外,却也使得殿内的每一次喘息、每一次瓷勺碰触药碗的轻响,都被无限放大,敲打在人心头。
“……迦儿。”女帝的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几不可闻。
“母皇,儿臣在。”南迦立刻俯身,将耳朵凑近。
“奏章……”女帝的眼神涣散,努力聚焦。
“母皇。”南迦轻声回应,声音带着哽咽,却竭力保持平稳,“您歇一歇,别劳神了。”
女帝似乎想点头,却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暗色的血沫溅在南迦的袍袖上,触目惊心。
南迦慌忙用帕子去擦女帝唇边的血,手却在微微发抖。
“我……怕是撑不住了……”女帝喘息稍定,目光艰难地移向南迦,那目光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不舍,有未竟的遗憾。
她猛地抓住南迦的手,虚弱至极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气:“记住…好好守住这个位子……你是凤君女儿,理应…理应……”
提及凤君,女帝眼中涌出混浊的泪水,一句话甚至说不就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女帝知道南迦并非最强势的继承人,依然在最后的清醒时刻,用尽力气留下了传位诏书,并将密召存于孤臣之手。
她希望以正统和名分,来弥补南迦天性上的“中庸”,护她平稳过渡。
“母皇……”南迦的泪水终于滚落,滴在女帝的手背上。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细微的通报声:“陛下,三皇女殿下前来侍疾。”
女帝眼中似乎亮起一丝微光,她松开南迦的手,气息微弱地道:“让……有仪进来……你也……歇歇……”
在她看来,南有仪这个女儿,聪慧有余,但性情略显浮躁急进,缺乏人君应有的沉潜与胸怀。
南有仪更像个将才,可以委以重任,但不足以托付社稷。
尤其是南有仪身边跟着的谢离,究竟是暗恨皇室还是只暗恨她女帝一个人都尚未可知。
殿门轻轻开启,南有仪一身素净宫装,未施粉黛,眼圈亦是微红,步履沉重而恭敬地走进来,对南迦微微颔首,低声道:“皇姐,您去偏殿歇息片刻吧,这里我来守着。”
她的表情拿捏得恰到好处,充满了对母亲的忧虑和对姐姐的关怀,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位孝顺、识大体的皇女。
南迦确实疲惫到了极点,她看了看似乎因为南有仪到来而情绪稍缓的女帝,点了点头,低声嘱咐:“有劳皇妹了,母皇刚服了药,若有任何不适,立刻唤御医。”
“皇姐放心。”南有仪柔顺地应下。
南迦这才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
内殿中只剩下女帝、南有仪以及远远站着的御医和宫人。
南有仪跪坐到南迦方才的位置,拿起帕子,继续为女帝擦拭。她的动作同样轻柔,眼神低垂,显得无比恭顺。
女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难得的温和。
“你们都出去…”女帝抬手,用尽全力的挥了挥,命殿内的其余人退出去。
殿内安静,女帝握着南有仪的手艰难地开口,声音愈发微弱:“有仪……要……辅佐……你皇姐……”
南有仪抬起头,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语气却与她的表情不相符合。
“君上。”
这分明是男子的声音。
女帝的话一顿,惊诧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五官微微僵硬的南有仪。
“臣,谢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