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铁镇的空气粘稠而沉重,混杂着铁锈、机油、腐烂食物和汗液的刺鼻气味。
狭窄的巷道如同迷宫,两侧是由生锈铁皮、报废车辆和破烂集装箱堆砌而成的危楼,摇摇欲坠。
衣衫褴褛、眼神麻木或警惕的人们在污水中穿行,偶尔有改装过的、喷吐黑烟的机车轰鸣而过,溅起恶臭的泥点。
叶逍遥压低帽檐,将半张脸藏在衣领的阴影里,按照老瘸子画的简陋地图,在混乱的街巷中穿行。
他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触须,小心翼翼地向四周延伸。
这种在葬星湖后获得的能力极不稳定,时灵时不灵,但在此刻,却成了他保命的唯一倚仗。
他能模糊地“感觉”到周围人群中散发出的各种情绪波动……贪婪、冷漠、警惕、以及隐藏在角落里的几股冰冷的恶意。
“齿轮集市”位于废铁镇的中心,是一片巨大的、由无数废弃齿轮、轴承、传动带和各种机械残骸堆积而成的露天广场。
这里人声鼎沸,比镇子其他地方更加混乱和危险。摊贩在锈蚀的机器上铺开油污的帆布,叫卖着从废旧零件、盗版武器、劣质燃料到各种来路不明的“稀奇玩意儿”。空气中弥漫着电弧焊接的刺鼻气味和讨价还价的喧嚣。
叶逍遥的目光快速扫过一个个摊位,寻找着“独眼杰克”的招牌。同时,他尽量收敛气息,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怀中的银月依旧沉睡,但额间那个幽蓝的芯片烙印,在集市混乱的能量场中,似乎微微发热,传递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躁动。
“感知到高浓度非标准金属元素……检测到低效能量转换装置……发现未登记武器信号……”一些断断续续的、类似游戏内扫描提示的碎片信息,不受控制地涌入他的脑海,带来阵阵刺痛。
这片集市,简直就是现实与游戏废墟的怪异结合体。
终于,在一个由报废起重机驾驶室改造的、格外破旧的摊位前,他看到了一个用红色油漆歪歪扭扭写的“独眼杂货”牌子。
一个戴着油腻眼罩、满脸横肉的光头壮汉,正叼着烟斗,百无聊赖地擦拭着一把造型古怪的能量手枪。
叶逍遥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压低声音:“杰克老板?老瘸子让我来取东西。”
独眼杰克抬起独眼,浑浊的眼珠上下打量着叶逍遥,目光在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和不合身的旧衣服上停留片刻,咧嘴露出一口黄牙,喷出一股浓烟:“老瘸子?哼,那老东西还没死啊?东西有,规矩懂吧?”
叶逍遥心中一紧,老瘸子可没提什么规矩。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按在藏于后腰的短猎刀上,感知着对方的气息。独眼杰克身上有股悍匪的戾气,但能量波动并不算强,应该只是个普通黑市贩子。
“老瘸子只说取个黑盒子。”叶逍遥尽量保持平静。
独眼杰克嘿嘿一笑,从柜台下摸出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毫无缝隙的金属盒,随手扔在摊位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东西在这。不过,最近风声紧,‘巡查队’那帮狗鼻子灵得很。老瘸子欠我的人情,可不够抵这趟风险费。再加五十个银元,或者……帮我做件小事。”
叶逍遥心中暗骂,果然是黑吃黑。他身上只有几个铜板,根本拿不出五十银元。“什么小事?”
独眼杰克凑近些,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压低声音:“简单。集市东头,‘老铁桶’酒馆后面,有个穿灰外套、戴鸭舌帽的小子,鬼鬼祟祟的,不像本地人。你去帮我看看他在干什么,回来告诉我。这盒子,你直接拿走。”
盯梢?叶逍遥眉头微皱。这绝非好事,很可能卷入不必要的麻烦。但老瘸子那边的诊金和藏身之处至关重要,肖大师和铁叔等不起。
就在他权衡利弊时,他怀中的银月突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不是之前的躁动,而是一种充满极度警惕和……厌恶的战栗!同时,他自身的感知力如同被针刺般,猛地指向集市东南角的方向!
那里,有一股冰冷、熟悉、带着强烈敌意的能量波动!
虽然极其隐晦,但绝不会错……是“基石会”那种经过特殊训练、如同毒蛇般的气息!至少有三个人!他们竟然真的追到废铁镇了!而且正在靠近!
叶逍遥的心脏瞬间漏跳一拍!必须立刻离开!
他不再犹豫,一把抓过柜台上的黑盒子塞进怀里,对独眼杰克快速道:“钱没有!事我记下了,有空再帮你查!”说完,不等对方反应,转身就挤入了熙攘的人群。
“哎!你小子!”独眼杰克愣了一下,骂骂咧咧地想阻拦,但叶逍遥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杂乱的人流中。
叶逍遥在人群中快速穿梭,利用摊位和杂物作为掩护,同时将感知力提升到极致,锁定着那几股“基石会”追兵的气息。对方似乎也在移动,方向飘忽不定,像是在搜寻什么。
不能回诊所!会连累铁叔和肖大师!必须把他们引开!
叶逍遥心念电转,朝着与诊所相反的、集市更深处、更混乱的区域跑去。那里机械残骸堆积如山,巷道更加狭窄复杂,便于周旋和隐藏。
追逐在无声中展开。叶逍遥如同滑溜的泥鳅,在钢铁丛林间穿梭,凭借微弱的感知预警,一次次险之又险地避开追兵的视线。但对方显然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紧追不舍,并且逐渐缩小包围圈。
在一次拐过堆满废弃轮胎的角落时,叶逍遥的感知突然捕捉到前方一股强烈的能量乱流!同时,怀中的黑盒子莫名地变得滚烫!
他猛地停下脚步,眼前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广场”……实际上是一个巨大的废弃变压器拆解场。场中央,矗立着一个半损毁的、缠绕着粗大电缆的巨型变压器线圈,线圈上不时蹦跳着危险的蓝色电弧,发出“噼啪”的爆响。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味。
而更让叶逍遥瞳孔收缩的是,在他的“数据感知”视野中,这个变压器线圈周围的空间,布满了无数扭曲、破碎的数据流和空间褶皱!这里是一处现实与数据边界极其脆弱的节点!
很可能是废铁镇大量电子垃圾长期堆积,加上这个老旧变压器的异常能量场共同作用形成的!
前有虎狼,后有追兵,误入绝地!
就在这时,那三名“基石会”的追兵也从三个方向堵了上来!他们穿着普通的工装,但眼神冰冷锐利,动作协调迅捷,手中看似随意的工具,却散发着能量的波动。
“钥匙‘叶’,束手就擒,可以少受点苦。”为首一人冷冰冰地开口,声音经过处理,不带任何感情。
叶逍遥背靠着冰冷的变压器外壳,冷汗浸湿了后背。绝境!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怀中的黑盒子,盒子烫得惊人。银月在他怀中不安地扭动,额头的芯片烙印蓝光大盛!
怎么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叶逍遥的目光扫过变压器线圈上那些跳跃的电弧,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赌一把!
他猛地将体内那微弱的数据感知力,不顾一切地投向那个混乱的能量节点!同时,另一只手握紧了那把来自矿洞的、刻着奇异纹路的古老矿镐!
“嗡……!”
仿佛感受到了同源力量的刺激,变压器线圈周围的能量场骤然暴动!无数破碎的数据流如同受到吸引,疯狂涌向叶逍遥!他怀中的黑盒子发出刺目的白光!整个废弃广场的空间开始剧烈扭曲、折叠!
“不好!规则扰动!退!”追兵首领脸色大变,急声喝道!
但已经晚了!
叶逍遥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撕扯、拉长!眼前的景象彻底破碎,化作一片由0和1构成的、疯狂旋转的数据风暴!耳边响起无数混乱的电子杂音和系统警报的尖啸!
【警告!检测到超高强度信息扰流!未知接口过载!】
【个体标识:夜逍遥……同步率异常飙升!错误!错误!】
【环境参数重构中……尝试定位稳定坐标……失败……】
【……发现残留世界碎片……正在强制接入……】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仿佛看到那三名追兵在扭曲的空间中被撕成碎片,也仿佛看到怀中的银月,在数据风暴中睁开了那双化作银月的眼眸,冰冷地注视着一切……
黑暗,吞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