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春生站在原地,脸色由青转白,手指微微颤抖,江基国最后那番几乎等同于宣战的话语,如同重锤般敲击在他的心头。
会议虽然结束,但所有人都明白,玄商官场一场更猛烈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玄商市继水库坍塌事件惊动中央之后,竟然又接连惊动三次。
这三次惊动中央,带来的后果,不仅仅是玄商乃至江北省的政治地震,他带来的一系列后果,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
... ...
在水库三个新村建设的如火如荼的同时,坍塌的水库也在紧锣密鼓的重建中。
重建和彻底翻修水库是个大工程,仅靠水库和市水利局的资金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不仅玄商市政府出了一大笔资金,就连省里也出了一大笔钱。但是更多的资金来源,其实是中央的拨款。
这笔资金目前掌控在水库管理所主任邹向阳的手中,用于重建和彻底翻修水库。当然,这笔钱不仅要在水库灾后处理工作小组的监管下,还在水利局局长李东升,和市财政一个专门小组的监管下。
可是就在这多重监管下,邹向阳还是动起了歪脑筋。
这当然跟邹向阳本性贪婪有关系,但这笔资金实在太多了,多到足够邹向阳在这么巨额的资金面前清醒的丧失理智。
这笔资金是万元。
也就是15个亿。
邹向阳是个苦孩子出身,不管兜里揣多少钱,都习惯性的节省。
五块钱的烩面可以吃,八块也舍得吃。但十块的烩面他看都不看一眼,不是吃不起,而是他觉得不值。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不该花的钱,一分钱都不花。
安全科科长郑兴旺牺牲以后,徒弟陈亮接了他的班,以副科长的职位暂时领导安全科的全面工作。
水库开始重建以后,安全科的工作也很重,业务也很繁忙。
他每天都带着科里仅剩的几个人,戴着安全帽,拿着记录本,在偌大的工地上来回巡查。
他发现了很多问题。邹向阳为了“节省”开支,几乎到了锱铢必较的地步。
“陈科长,你看这电缆,临时拉设的,很多地方绝缘皮都破了,就跟邹所提过,他说凑合用,等正式线路铺好再说。”一个老电工指着地上蜿蜒如蛇的电缆线,无奈地对陈亮说。
陈亮蹲下身,用手指轻轻一碰破损处,眉头紧锁。这要是漏电或者短路,后果不堪设想。他立刻在记录本上写下,并拍了照片。
“还有那边的工人宿舍,彩钢板房的,邹所为了省钱,用的都是最便宜的材料,里面电线私拉乱接,还都用大功率电器取暖做饭,说过好几次了,不管用。”工地的安全员也凑过来抱怨,“消防器材也配备不足,灭火器好多都是过期的……”
陈亮抬头望去,那片临时搭建的宿舍区密密麻麻,如同一个巨大的蜂巢。时值初冬,天气干冷,工人们为了取暖,几乎每个房间都亮着电暖器或者小太阳的红光,窗户紧闭,烟雾缭绕。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他去找邹向阳,拿着记录本,一条条陈述隐患。
邹向阳坐在宽敞了许多的新办公室里,不耐烦地挥挥手:“小陈啊,我知道你认真,跟你师傅一个样。但你要体谅所里的难处!重建资金是多,但那是专款,要用在刀刃上!这些临时设施,将就一下就行了嘛!等主体工程完工,这些都拆了,现在投入太多不是浪费吗?”
“邹所,这不是浪费,这是安全投入!万一出事,就是大事!”陈亮据理力争。
“能出什么事?啊?”邹向阳提高了嗓门,“你就是杞人忧天!工期这么紧,省点钱加快进度才是正理!别整天没事找事!出去出去,我这儿还忙着呢!”
陈亮被轰了出来,看着办公楼外繁忙而隐患四伏的工地,一种无力的愤怒攫住了他。他知道,邹向阳不仅是为了“省钱”,恐怕还有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图在里面——采购劣质材料、雇佣报价更低的施工队,这其中的猫腻,他不敢细想。
他只能更加勤快地巡查,发现问题就立刻在现场督促整改,能解决一点是一点。他甚至自掏腰包,买了一些新的插线板,换掉了工棚里那些已经发烫、变形的老旧产品。
工人们大多理解他,但也有人嫌他啰嗦,碍事......
陈亮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位于玄商市老城区的家时,已是晚上八点多。
推开那扇熟悉的、漆皮有些剥落的绿色铁门,一股混合着饭菜香和淡淡洗衣粉味道的暖意便扑面而来,瞬间洗刷掉了他满身的尘土与疲惫。
“爸爸回来啦!” 一个扎着羊角辫、像小炮弹一样的身影从屋里冲出来,猛地抱住了他的腿,正是他上小学二年级的女儿,陈笑笑。小姑娘仰着脸,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毫不掩饰的依赖和喜悦。
“哎,我的乖笑笑!” 陈亮脸上的凝重瞬间化开,弯腰一把将女儿抱起来,用带着胡茬的下巴轻轻蹭了蹭她光滑的小脸蛋,惹得小姑娘咯咯直笑。“今天在学校乖不乖?作业写完了吗?”
“可乖啦!作业早就写完啦,奶奶都检查过了!” 笑笑搂着他的脖子,叽叽喳喳地开始汇报,“今天美术课我画了我们家,有爸爸、妈妈、奶奶,还有我,老师还表扬我画得好呢!”
这时,系着围裙的妻子李慧从厨房探出头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回来啦?快洗手准备吃饭,妈今天蒸了你爱吃的萝卜干腊肉,就等你开饭呢。”
“哎,好。” 陈亮应着,放下女儿,目光投向客厅。母亲正戴着老花镜,就着温暖的灯光,一针一线地缝补着笑笑书包上开线的小口袋。
老人头发已经花白,但身板挺直,眼神清亮,那是多年工人生涯和朴素生活磨砺出的硬朗与明澈。
“妈,别忙了,眼睛累。” 陈亮走过去,轻声说。
“马上就好,笑笑这丫头毛手毛脚的,书包带子都快磨断了,不缝结实点不行。” 母亲头也没抬,手上的动作却稳健利落,“工地今天怎么样?没什么事吧?”
“没啥大事,就是些老问题。” 陈亮含糊地应了一句,不想让家人担心。
他走到厨房门口,看着妻子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李慧在附近的一家小超市做收银员,工作也不轻松,但总是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个家不大,只有六十几个平方,是老旧的单位房,家具也有些年头了,但处处整洁温馨。墙上挂着他们的结婚照,还有笑笑从小到大的各种奖状和涂鸦,记录着这个家庭简单而真实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