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走了,他们怎么办?”上官琳目垂下头,玄金袍袖中的双拳攥得咯咯作响,指节泛出惨白,“我是凡卢城主,是父母官……这一声‘父母’,可不是拿来装点门面的。”
窗外忽起一阵腥风,吹得檐角铜铃凄厉乱响,似在为这座岌岌可危的城池提前哀鸣。
上官琳目却在此刻挺直脊背,仿佛要用这具血肉之躯,去堵那即将决堤的滔天洪流。
灯火映着他眉间那道旧疤,像一条蛰伏的银龙,此刻终于睁开冷眸。
是啊,如他这般肯与城偕亡、肯与民同死的父母官,如今这乱世里,当真比凤毛麟角还要稀少——更多的是那些闻战先遁的“封疆大吏”,或榨干最后一枚铜板再脚底抹油的“青天老爷”。
他们逃的逃、贪的贪,留给百姓的,唯有雪上加霜的绝望。
而上官琳目,偏偏选了最笨、最苦、也最壮烈的一条路:死守到底,直至刀折矢尽,血染长街。
“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我愿意帮你,可是我实力有限,该怎么帮助你呢?就算等我成长起来,估计上官城主你已经死了,而且凡卢城中的平民已经在炼狱之中。”
程师握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青筋在腕背暴起,像一条条挣扎的小蛇。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肯低头的倔强,仿佛要把喉咙撕破,才能吐出这些滚烫的字句。
他盯着上官琳目,眼眶里布满血丝,愤怒像熔岩在瞳孔里翻滚,可更多的,是对自己无能的痛恨——那种痛恨比愤怒更锋利,一刀一刀剜在心脏上,让他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山风卷过残阳,吹得两人衣袍猎猎作响,像两面残破的旗.
远处,凡卢城的轮廓被晚霞镀上一层暗红,仿佛提前燃起了大火,浓烟与血光在天空里交织成一幅末日的画。
程师能看见城头晃动的黑影,听见风里传来的哭喊,那些声音像无数细小的钩子,勾住他的耳膜,再顺着血管扎进心口。
他忽然觉得膝盖发软,几乎要跪下去——不是怕,是恨,恨自己只能站在这里,连一步都迈不出去。
上官琳目负手而立,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柄插入悬崖的旧剑,锈迹斑斑却仍旧不肯折断。
他没有回头,目光落在更远的天际,那里最后一缕金光正被夜色吞噬,像一滴金漆坠入墨池,连涟漪都没留下就消失了。
他不敢回头——不敢看程师的眼睛,不敢看那个年轻人脸上扭曲的痛苦,更不敢看那份痛苦里藏着的、自己也曾拥有过的、名为“希望”的东西。
他怕一回头,就会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同样站在风口、同样攥紧拳头的自己;怕一回头,就会听见心底某块早已冻僵的地方,发出“咔嚓”一声裂响。
“难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上官琳目终于开口,声音比山风更冷,却比山风更老,“你我相遇,算是有缘。”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带着陈年旧伤的血痂:“我没有让你立刻出手的打算——我也不是来求你替我拼命的。”
夜色从四面八方涌来,一点点漫过他的脚踝、腰际、胸口,最后淹没到喉咙。
他忽然觉得冷,不是风冷,是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像有人把冰渣子塞进他的骨髓。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让那股冷意顺着气管烧进胸腔,烧得声音发颤,却烧得眼神更亮:
“我只是求你——”
“待我战死之后,待凡卢城陷落,待平民被拖进炼狱、被铁链锁在焦土上、被魔焰一寸寸炙烤魂魄之时——”
“待你仗剑立于风雪,待你衣袍染血却再无人能让你跪下之时——”
“务必回来,务必劈开那座炼狱,务必把他们从火海里拖出来。”
“这是我唯一的要求,也是我最后的私心。”
“你答应我,程师。”
程师微微一笑,那笑意像刀锋划破夜色,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锋利与滚烫。
“哈哈哈——”
他仰首大笑,笑声撞碎在断崖上,碎成无数细小的光斑,簌簌落进黑暗里。
“上官城主,你看得上我,我怎么会让你失望呢?”
他一步上前,靴底碾碎碎石,也碾碎了自己最后一丝退路。
“这承诺,我程师——”
“用命接下!”
“待我剑骨铸成、待我拳可裂山、待我之名让夜匪闻风丧胆之日——”
“我必亲手摘下那三颗狗头,血祭凡卢城头!”
“我要让他们的哀嚎,盖过当年平民的哭喊;我要用他们的骨头,铺出凡卢城新的坦途!”
“还百姓一个安居乐业,还天地一个朗朗乾坤!”
字字如铁,烧得夜色都发出“噼啪”裂响。
他单膝跪地,右拳重重砸在左胸——那不是臣子对君王的屈膝,而是战士对战士的致敬,是后来者把脊梁接上前人断刃的铿锵。
上官琳目终于回头。
冷月爬上他染霜的鬓角,像给他戴上一顶银白的丧冠。
他望着程师,望着这个尚且青涩却敢向整个黑夜拔剑的少年,忽然觉得胸腔里那块早已冻僵的血肉,狠狠跳了一下——
“咚”。
紧接着,第二下。
热泪就在那跳动的间隙里夺眶而出,滚过沟壑纵横的脸,砸在地上,砸出一个个细小的泥坑。
“谢谢……”
他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却固执地不肯熄灭。
“程师,谢谢你。”
“有你今日一诺,我上官琳目——”
“死得其所,无憾了。”
他抬手,想扶少年起身,却在半空停住——自己的掌心布满老茧与刀痕,怕硌疼了对方干净的肩膀。
最终只是轻轻拍了一下程师的臂弯,像把最后的温度烙进对方的骨血。
然后,他转身。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像一条通往黄泉的单行道。
他看向十步之外那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
上官青杨,他唯一的骨血。
月色下,青年一袭青衫,风掀起衣角,露出里头洗得发白的袖口,像一柄收在鞘里的剑,不露锋芒,却自有一份从容。
“儿子。”
上官琳目开口,声音忽然轻得像在哄幼时的孩子入睡。
“你敢随为父去死吗?”
话一出口,夜风都屏住了呼吸。
这不是询问,是邀约——
邀他共赴一场必败的决战,邀他一起把姓名写进史书的残页,邀他用血脉为凡卢城点燃最后一束烽火。
上官青杨抬眼。
那一瞬,他眼底有星光溅落,像春水乍破,涟漪里倒映出父亲年轻时的影子。
他微微一笑,笑意温雅,却带着世家子弟独有的傲骨。
“父亲之言——”
“孩儿必当追随。”
“好!”上官琳目一脸肃穆地说道,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上官青杨,眼中流露出对这个儿子的赞赏之情。
面对即将降临的死亡,上官青杨没有丝毫的畏惧,他的身影在程师的眼中显得无比高大。
上官琳目深吸一口气,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毫不犹豫地扔给了程师。
这块令牌通体漆黑,上面刻着一个金色的“府”字,看起来极具象征意义。
“小友,这是城主令牌,拿着它,你可以畅通无阻地离开这里。如果有人胆敢阻拦你,你不必手下留情,直接杀了便是。”上官琳目郑重地说道。
程师连忙伸手接住令牌,感激地看了上官琳目一眼,说道:“谢谢上官城主!”
他回头又看了一眼上官琳目父子,心中感慨万千。
虽然他与上官青杨相识不久,但上官青杨在生死关头所展现出的勇气和坚毅,让他深感敬佩。
程师再次向上官琳目父子深深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如疾风般离去。
他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实力,对上天宗师级别的敌人,无异于以卵击石,不仅帮不上忙,反而可能会白白送命。
程师离开后,灵绪、铃木星和浪君翔如鬼魅一般,悄然出现在城主府的半空中。
他们如同俯瞰蝼蚁一般,冷漠地注视着下方的城主府,嘴角都挂着一抹让人难以琢磨的笑容。
上官琳目站在城主府中,他的目光与上方的三人交汇,眼神交汇的瞬间,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上官青杨静静地站在父亲身后,他的脸色平静如止水,但微微颤抖的双手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你们终于来了!”上官琳目的声音在城主府中回荡,带着一丝无奈和决绝。
“上官城主,你既然知道我们会来,想必也清楚我们此行的目的。”灵绪站在半空中,他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高大,俯视着下方的上官琳目,语气冰冷得如同冬日的寒风,“把那个人交出来,我们立刻就走,否则,这座城主府将在顷刻间化为废墟!”
“灵绪道友所言极是,上官城主,你若识趣些,速速将那人交出来,如此一来,你尚可保住你这条贱命,继续在这世间苟延残喘。否则,今日便是你明年的忌日!”浪君翔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他舔了舔嘴唇,那声音比灵绪还要冰冷数倍,仿佛来自九幽地狱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玲木星站在一旁,始终保持沉默,他的目光落在上官琳目的身上,只见上官琳目的眼神变得有些恍惚,时而流露出一丝不忍,时而又闪过一抹残忍,让人难以捉摸他此刻的真实想法。
“哼,你们莫要以为我上官琳目是那种会轻易屈服之人!你们让我交,我便交,那我这个城主岂不是颜面尽失?今日我便把话撂在这儿,想要那人,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上官琳目猛地抬起头,他的眼神异常坚定,没有丝毫退缩之意,显然是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不会将程师交出来。
三人听闻此言,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欣喜之情。
他们苦苦寻觅的杀死上官琳目的理由,如今终于被找到了!
只要能够巧妙地把握这个绝佳的机会,成功地将上官琳目置于死地,那么即使尼罗宗事后想要借机发难,也绝对找不到任何正当的借口。
浪君翔深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决不能给上官琳目留下丝毫反悔的余地。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果断出手,只见他手中瞬间闪现出一把精致的折扇。
这把折扇并非普通之物,而是浪君翔的独门法宝。
只见他手腕一抖,将折扇如流星般扔出。
刹那间,那折扇在空中急速旋转,犹如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瞬间化作数以万计的扇影,铺天盖地般地向着上官琳目席卷而去。
与此同时,灵绪也毫不迟疑,他的反应速度快如闪电。
就在浪君翔出手的瞬间,他手中也突然多出了一把长枪。
这把长枪通体闪烁着寒光,显然是一件极其厉害的兵器,而且它还是灵绪的本命神器,与他心意相通。
灵绪紧紧握住长枪,身形如闪电般疾驰而出。
眨眼之间,他便如鬼魅一般杀到了上官琳目身前,与浪君翔的攻击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一同狠狠地击向上官琳目。
“父亲,当心!”上官青杨眼见形势危急,心中一紧,毫不犹豫地施展出了禁术。
刹那间,他的身影如同闪电一般出现在上官琳目身前,以惊人的速度和力量挡住了浪君翔和灵绪的攻击。
然而,这禁术的代价却是巨大的。
上官青杨的生命在瞬间被抽离,他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仿佛风中残烛一般摇摇欲坠。
尽管他拼尽全力想要维持住自己的存在,但那强大的禁术力量却无情地吞噬着他的生命。
上官琳目瞪大了双眼,满脸惊愕地看着这一幕。
他无法相信自己的儿子竟然会在瞬间化为虚无,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他的眼角滑落,那是绝望和悲痛的泪水。
上官青杨所使用的禁术,并非是那种被人们所畏惧的禁忌力量,而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秘术。
这种秘术虽然威力巨大,但却需要付出极其惨痛的代价。
上官青杨在明知如此的情况下,依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使用,只为了保护自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