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然听完众人的禀报,指尖在高台汉白玉扶手上轻轻敲着,发出“笃笃”的轻响,节奏不急不缓,却像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议事殿内烛火摇曳,将他的身影拉得颀长,半边脸隐在阴影里,瞧不出情绪。
沉吟片刻,他终于扬声道:“你们先回去歇息,养足精神。明日一早,按原定计划行事。”话音顿了顿,目光扫过阶下众人,语气陡然加重,“记住,但凡有龙族的任何消息,哪怕只是片鳞半爪,必须第一时间报给我。延误者,按族规处置,明白了吗?”
“明白!”在场的几个家族族长连忙躬身应道,额头几乎抵到地面。他们知道这位王大人看似温和,实则手段狠厉,半句玩笑都开不得。众人纷纷告退,脚步匆匆,显然都想回去再调派人手,暗地里加把劲——谁不想先一步找到龙族,夺了那传说中的龙珠?
黄书和叶震走在最后,两人并肩穿过殿门时,胳膊不经意间碰了一下,又飞快地移开。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贪婪与戒备——不管王然打的什么主意,那几颗龙珠,他们黄家、叶家势在必得。
等人都走光了,议事殿内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响。王然才缓缓转过身,望着远处被暮色染成墨色的妖族领地,那里常年被瘴气笼罩,连飞鸟都绕着走。他脸上的凝重渐渐散去,嘴角勾起一抹兴味的弧度:“妖族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这个节骨眼上敢冒头,难不成真觉得我等被琐事缠得无暇分身?”
身边的亲卫张峰闻言,有些犹豫地上前一步,低声提醒:“局长,妖族领地历来是三界公认的禁地,外围有上古传下的‘锁灵阵’守护,擅闯者轻则修为尽废,重则神魂俱灭。而且这事……是不是该先跟上面递个文书?万一被其他势力抓住把柄,说我们越界滋事,怕是会惹来麻烦。”
王然摆了摆手,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张峰时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汇报?等上面层层审批下来,别说龙珠线索,怕是连妖族的影子都瞧不见了。”他走到殿门口,夜风掀起他的袍角,“妖族沉寂了近千年,偏在龙族可能现世时闹出动静,这里头定然藏着猫腻,说不定就有龙珠的线索。先去探探底细,看看这群老狐狸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他顿了顿,拍了拍张峰的肩膀,力道沉稳:“出了岔子,我一力承担,绝不连累你们。”
说罢,王然袍袖一挥,黑色的身影如离弦之箭,瞬间融入渐浓的夜色中,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
张峰和其他几个亲卫面面相觑,随即咬了咬牙——这位王局的性子,向来是说一不二。既然他放了话,那便只能跟着闯一闯了。众人对视一眼,纷纷运转灵力,化作几道流光,紧紧追了上去。
夜色渐深,瘴气弥漫的妖族领地边缘,几道黑影悄然掠过,像投入墨池的石子,无声无息,却在平静的水面下,激起了足以掀翻三界的暗流。
王然带着一队人族修士踏入妖族领地的边界,玄色锦袍的下摆扫过带露的青草,在林间斑驳的光影中若隐若现。他身后跟着的修士个个甲胄鲜明,腰间佩剑寒光闪闪,行走间甲叶碰撞发出“铿锵”声响,硬生生打破了这片山林长久以来的宁静。晨露被惊起,沾在他们的靴底,却丝毫没放缓他们的脚步。
此时,小狸的母亲正提着一篮刚采的野果,篮子里盛着紫莹莹的山葡萄和红玛瑙似的野山楂,颗颗饱满。她本想找女儿分享这新鲜吃食,刚转过一道山梁,远远就瞥见那片攒动的人影,以及从人群中散发出的、属于人族修士的凌厉气息——那气息带着杀伐与戒备,像淬了冰的刀锋。她吓得手一抖,竹篮“哐当”掉在地上,果子滚得满地都是,有的摔裂了皮,甜汁渗进泥土里。她哪还顾得上捡,转身就往族地深处跑,裙摆被树枝勾住也浑然不觉,心脏“咚咚”跳得像要撞出胸膛——这么多带甲的人族修士,绝不是来闲逛的,来者不善啊!
另一边,老狐狸正坐在洞府的石榻上,石榻上铺着厚厚的狐裘,暖意融融。他眉头微蹙,指尖捻着花白的胡须,心里还惦记着小帅。那孩子虽是半狐半人,血脉里带着人族的冲动,这次独自出去历练,没个人跟着,不知道会不会在外面惹出什么麻烦。说起来,小帅性子虽烈,却比族里那些娇生惯养的小辈多了份担当,遇事敢扛,将来狐族这副担子,怕是真要交到他肩上了。
正思忖着,洞府门口的兽皮布帘被猛地掀开,“呼”地扫过地面的青石。小狸的母亲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发髻都散了,鬓边的碎发黏在汗湿的脸颊上,气息喘得像拉风箱:“族、族长……”
老狐狸抬眼看向她,眸色沉静如古潭,语气依旧平稳:“我不是说了吗,你想去看小狸就去吧,不必特意来告我。怎么又回来了?”
小狸的母亲扶着石壁定了定神,声音还在发颤,带着抑制不住的恐惧:“族长,外面……外面来了好多人族修士,黑压压的一片,个个带刀披甲,不知道要干什么!看那样子,像是冲着咱们来的!”
老狐狸捻须的手顿了顿,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凝重,随即又恢复如常,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件寻常事。他摆了摆手,语气淡然:“哦,知道了。这事跟你没关系,你还是去找小狸吧,让她待在洞府里别乱跑。这里有我处理就行。”
小狸的母亲虽仍满心担心,却也知道族长修为深厚,自有应对之法,便点了点头,转身又匆匆离去。她脚步踉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千万要找到小狸,让她躲好了,平平安安的才好。
老狐狸缓缓站起身,洞府里的烛火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轻轻晃了晃,将他的影子投在石壁上,忽明忽暗。他沉吟片刻,指尖在石桌上轻轻叩了叩——躲是躲不过的,人族既敢大张旗鼓地闯到边界,必然是有备而来,与其缩在洞府里猜测,不如当面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