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闹出这么一桩事,因为处置的得当,并没有起太大的波澜,除了叩阙的官员和大理寺以及当值的少数官员外,许多人都不知晓真正的内情。
街头巷尾议论的也是秦王妃过世的消息。
秦王妃生产的时候落下了病,王府四处求医诊治,可惜没能留住她的性命,自然也会有一些传言说秦王妃的死另有蹊跷,不过有关皇室的秘闻一向不少,是真是假谁也说不清,最终不过就沦为茶余饭后闲谈罢了。
多数官员更在意的是官家至今没有上朝,好在有太后娘娘听政,王相爷每日都入宫当值,政局还算平稳,但这只是表面上的,背地里已经有不少眼线,将消息从京城送往各处。
……
彭城。
一匹快马进了城外的一处庄子,马背上的汉子不敢耽搁,立即将随身带着的密信递交给管事。
片刻之后,这书信就出现在内院书房的桌案上。
三十多岁的男子,将那密信拿到手中,看过之后立即交给屋中的候着的两个人,两个人凑在一起将信函看完。
其中一个抬起头道:“东家果然厉害,算到了会有这样的局面,让我等事先调动好兵马,现在就等着秦王起事,我们也好杀入京城。”
谢氏在海上逼得他们不得不藏匿起来,当时几个掌柜就要求带人追杀谢氏,谁知东家却不肯答应,只说时机未到。
为了应付朝廷,他们丢下了不少船只,还损失了一些人手,让朝廷以为他们被打个措手不及,其实他们根本就没有出手,因为东家想要借朝廷的手收拾掉谢易芝那些人,然后再改头换面,堂堂正正地接手海上的买卖。
他们的人已经拿到了福建路市舶提举司提举之位,接下来还可以趁乱在朝堂安插人手,原本留在朝廷的官员也能趁机得到拔擢,可谓一举两得。
四掌柜想到这里,有些等不及了:“咱们什么时候让大军开拔?进了城我先屠了那王家和那谢氏,也好为老三报仇。”
他们得到的消息,三掌柜被抓之后受了大刑,被折磨的不成样子,朝廷见着实审不出什么,干脆将人正法了。
这个血仇,他们必须得报。
“老四,”二掌柜道,“到了这种时候,更要小心,一切都听东家的安排。”
四掌柜还欲争辩,看了一眼始终没说话的先生,只得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先生没有抬头而是道:“老四想说什么?”
四掌柜自然不敢忤逆东家的意思,讪讪地道:“没有,我就是有些着急,这段日子,被压着,着实心中不痛快。”
先生道:“谁都一样,但不能为了一时的得失,影响了大局,东家筹谋了这么多年,就差最后一步,你们都要耐住性子。”
四掌柜只得应声。
先生道:“大家各自去准备……我想也用不了多久,东家就能找机会,让我们拔营。”
带着那么多人去汴京,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行事,就算有秦王的安排,也得给地方官员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这一路很难通过关卡。
等到两个掌柜退下,先生站起身直奔后院而去。
后院里一片安静,先生看到迎出来的管事,刚要开口询问,就听到有人咳嗽两声,然后道:“进来吧!”
先生这才走进屋子。
主屋中间的椅子上,坐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老人正在用白布擦拭手中的长刀,那柄刀虽然用了许多年,却依旧散发着森森寒光。
“老爷。”
先生喊了一声,卫国公抬眼看去:“汴京来消息了?”
先生道:“是,王妃……已经安葬了。”
王妃的死讯前两日就送了过来,卫国公再度问起,应当就是身后事办得如何。
卫国公的手微微一颤,将手中长刀立在地上:“还有没有别的消息?”
先生立即奉上一封信函。
方才收到两封信,一封提及如今汴京的情势,另一封则是秦王写给卫国公的。
卫国公接到手里拆开查看,然后不在意地递给先生。
“他答应了,”卫国公道,“会给她们母子最尊贵的名分。”
先生不知该露出什么神情,只得试探着道:“至少对小郎君算是一桩好事。”
卫国公目光幽深:“皇家那些事,说变就变,谁能说得准?我们蒋家可是开国勋贵,当年太祖答应只要交出兵权,子子孙孙富贵荣华。”
“交兵权换富贵,还能跟皇室结亲,不干活就能享福,听听……这有多好?”
“可是……到头来呢?依旧少不了猜忌,子孙前程都要被朝廷压着,一旦有什么错处,立即就会被严加惩处。”
“大梁这些皇帝,一个不如一个,说不定今天说的,明天就会反悔。”
先生欲言又止。
卫国公道:“你一定想问,既然如此,为何我们还要这东西?”
卫国公站起身突然将长刀一横,在屋子里虚斩一下,虽然还没有用全力,也是虎虎生威,不过显然他对自己的身手并不满意。
如果他信任皇帝,只需要外戚这么个身份就是,也不至于答应走这条路。
“拿着这个,才能收揽人心,那些臣子和我们手下的人,要的就是这张纸。我们要让他们知晓,跟着我们做事,会有好前程。”
只要上了这条船,以后想下去就不容易了。
秦王也是一样,靠着他们夺得皇位,将来登基之后,还需靠着他们稳住政局,他们的人手握重权,不是比一个做皇后的女儿更可靠?
再者,有时候死人比活人有用。
秦王登基想要名正言顺,就要为他女儿洗脱罪名,那么她女儿忠贞护夫的名声就少不了,这样一个正妻,若是不追封皇后,终究难以交代。
活人登上后位可能会犯错,死人却不会,往后谁想要撼动女儿的位置,难如登天。
要知道,无法更改的才是最可靠的。
“我老了,”卫国公道,“能为他做的事不多了,这算是最后一件吧!以后……都要靠他自己。”
先生颔首。
卫国公将长刀丢给先生,重新坐下:“就算这桩事是我应允的,也是迫于无奈,他们欠我女儿的命,我还要讨回来。”
“现在还不能杀去汴京,王家人和谢氏的人头暂且留着,先取一个他们亲近之人的头颅,为我们大军祭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