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
调令来得平静而迅速,像秋日里一片无声飘落的枯叶。
没有欢送会,没有多余的寒暄,颜简韵在宣传科最后一天,默默收拾着自己那方小小格子间里的杂物,几本翻得卷了边的工具书,一个印着单位名称、磕掉了漆的搪瓷缸,还有那盆早已彻底枯死、只剩下几根发黄茎秆的绿萝。
她把它轻轻丢进了墙角的垃圾桶。
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新岗位在文化局大楼另一侧,一个刚刚挂牌成立的科室。
牌子崭新,红漆亮得晃眼,挂在走廊尽头一间略显偏僻的办公室门上。
门敞开着,里面空荡荡的,弥漫着新刷墙壁的石灰粉味和新鲜油漆的气息。
任命书白纸黑字:颜简韵同志任社会文化管理科副科长。
副科长。
这三个字,曾是她午夜梦回时心头滚烫的渴望,是她在堆积如山的文件中、在郭科长审视的目光下咬牙支撑的动力。
如今,它轻飘飘地落在纸上,落在这样一个……全新的、空旷的、如同荒野般的起点上。
整个科室,算上她,只有两个人。
正科长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姓蒋,单名一个“萍”字。
蒋萍科长身材微胖,穿着剪裁合体、质地挺括的深灰色列宁装,头发一丝不苟地在脑后挽成一个圆髻。
她说话时嘴角习惯性地微微向上弯着,带着一种程式化的、仿佛焊在脸上的温和笑意,但那双细长的眼睛看人时,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平静地扫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视和距离感。
“小颜同志,欢迎欢迎啊!”蒋萍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到好处地透出热情,却又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感。
她伸出手,手指微凉,与颜简韵轻轻一握便松开。
“咱们科是新成立的,百废待兴,局领导把这么重要的担子交给我们,是对我们的信任!
你年轻,有干劲,又是局里重点培养的干部,以后啊,咱们科的工作,主要就靠你多出力了!”
颜简韵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主要靠你多出力”。
她脸上挤出得体的微笑,回应着蒋萍的欢迎词,心里却像被浸了水的棉花堵住,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来。
这“副科长”的头衔,在这间只有两个人的办公室里,更像一个华丽而沉重的枷锁。
所有的文件起草、报告撰写、跑腿协调、数据收集整理归档……一切具体而繁琐的实务工作,都理所当然地落在了她肩上。
蒋萍科长的办公室,是这间大办公室里隔出来的一个小单间,有门,有窗,桌上摆着崭新的电话、文件架,还有一个印着“先进工作者”字样的搪瓷杯。
而颜简韵的“副科长办公室”,就是外面这片空旷区域里靠墙摆放的一张旧办公桌,和一把吱呀作响的椅子。
唯一能证明她“副科长”身份的,大概就是桌角新贴的一个小小的、印着“副科长”字样的三角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