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是洗不掉的,小颜。”他吸了一口烟,终于转过头,目光沉沉地看向她,那眼神里有种复杂的、近乎悲悯的东西,
“油墨这玩意儿,渗进去了,就成了自个儿的一部分。洗得再狠,指甲缝里、指纹里,总有。”
他的话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颜简韵的心上。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无力感再次汹涌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用力咬着下唇,强忍着不让眼泪再次决堤。
老秦看着她强忍的模样,又吸了一口烟,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
他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火柴,还有吗?”他晃了晃手里空了的火柴盒。
颜简韵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在自己同样洗得发白的工装裤口袋里摸了摸,只摸到那块湿冷的手帕。
“没……没了。”她有些茫然地摇头。
老秦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慢悠悠地从自己的火柴盒里,又倒出了仅剩的两根火柴,然后,将那小小的、印着模糊红字的空火柴盒,递向小颜。
“拿着。”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小颜怔怔地看着那个空火柴盒,上面残留着烟熏火燎的痕迹,边缘已经磨损起毛。
她不明白老秦的意思,只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接了过来。
小小的纸盒躺在掌心,轻飘飘的,带着老秦指尖残留的烟草味。
老秦没再说话,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穿透了她此刻的狼狈和迷茫,看到了更深的地方。
他转身,佝偻着背,慢慢踱出了水房,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渐渐远去。
小颜独自留在狭小的水房里,水盆里的墨迹已经随着水流消失无踪,只剩下湿漉漉的搪瓷表面。
自来水依旧滴答、滴答……敲打着冰冷的寂静。
她低头,摊开手掌,那个空空的火柴盒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枚古怪的、意义不明的信物。
老秦最后那一眼,和他那句关于“洗不掉”的话,在她脑中反复盘旋。
她摩挲着空火柴盒粗糙的表面,指尖感受着那磨损的棱角。
洗不掉……那该怎么办?这个空盒子,又意味着什么?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沉重的谜团压垮时,她的指尖在火柴盒内部一个不起眼的折痕处,触碰到了一点极其微小的、纸质的异物感。
她心头一跳,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指尖探进去,极其轻柔地,抠出了一小片被揉成米粒大小、几乎被汗水或潮气浸得半透明的纸团。
她颤抖着,用冻得发僵的手指,极其小心地将那小小的纸团展开。
纸片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上面只有一行用极细的铅笔写下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小字,字迹因为受潮而有些晕开,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小颜:
“记住,这玩意儿能烧东西。”
滴答……滴答……
水房里,冰冷的水滴声,仿佛变成了某种倒计时的鼓点。
紧紧攥住了那片微小的纸片和空空的火柴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缝里的墨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