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雪那句“一屋两人,三餐四季,余生平安喜乐即可”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谢承彦的心口。
她没有回头,带着珠儿决绝地消失在书房外的夜色中。
“哐当——!”一声巨响在沈梦雪的身后炸开。
是谢承彦猛地将书案上那只上好的青玉笔洗狠狠掼在地上——玉石瞬间碎裂,混着墨汁和清水四溅开来,把这青石染得深深浅浅。
“没野心?你说你没野心?!”谢承彦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早已空无一人的书房门口,声音因愤怒而拔高,几乎是已经在叫嚣了,“没野心,你当年做什么土匪!
没野心,你处心积虑把花家寨的核心人马分散安置到天宿镇,经营起偌大的‘夜家商行’?!
花照雪!我竟然到今天才知道,你是这样一个口是心非、自欺欺人的人!”
谢承彦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在狼藉的书房里来回踱步,嘴里骂骂咧咧,将沈梦雪这番“恬淡”说辞披帛得体无完肤。
听着是在骂沈梦雪,但谢承彦的言语间,充满了不理解的愤懑和求而不得的挫败。
秦岫捂着耳朵躲了好一会儿,直到谢承彦的骂声渐渐转为带着喘息的哼唧,才无奈地上前劝道:“行了行了,我的谢大公子,
您在这儿就是把房顶骂穿了又有什么用?人早就走远了!你就是现在气得背过气去,她沈梦雪……哦不,花照雪,
也只会以为你是心疾发作,气成这样,当真是不值得。”
这话已算毒辣,而且还精准地戳破了谢承彦的无能狂怒。
谢承彦猛地停住脚步,喘着粗气瞪着秦岫。
秦岫见他听进去了,眼珠一转,凑近了些,便开始出歪主意:“要我说,你现在还远远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主动权,至少有一半还握在你手里呢。你想想,以花照雪的性子,她可能放弃天宿镇那些追随她多年的下属吗?
绝无可能!所以,她一定会去边城!”
谢承彦阴沉着脸,但眼神微动,示意他继续说。
秦岫得到鼓励,说得更起劲了:“她若去边城,无非两种情形。一是那顾明安跟着一起去。边城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你谢家的地盘!到了那儿,你想做点什么还不容易?找个机会,设计让他们‘不得不’和离,还不是你说了算?”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阴损的笑意:“二是顾明安不跟去,那更好办了!安和县离边城千里之遥,天长日久……嘿嘿,天下哪有不吃腥的猫?
那花照雪又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主儿。咱们只需在顾明安身边‘安排’个温柔体贴的可人儿,稍加撩拨,制造些误会……还愁他们夫妻之间不生嫌隙、最终分道扬镳吗?”
谢承彦听完,沉默了片刻,脸上的怒容渐渐被一种冰冷的算计所取代。
他拍了拍秦岫的肩膀,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你说得对。何必急于一时?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令人胆寒的意味,“再不济……等他跟着去了边关,若实在别无他法,让照雪‘丧夫’,也并非不可行。”
另一边,沈梦雪与珠儿借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返回顾家小院。
两人刚踏进院内,却见主屋廊下,一点昏黄的灯笼光晕摇曳着。
顾明安披着一件外袍,正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已等候多时。
他手中还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只盖着盖子的大海碗,隐隐有热气蒸腾而出。
见到沈梦雪身影,顾明安脸上只有一如既往的温润浅笑。
快步迎上前,顾明安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梦雪,出去办事辛苦了吧?饿不饿?我估摸着时辰,给你煮了碗鸡汤面,快趁热吃。”
随后他将托盘稍稍往前递了递,目光落在沈梦雪依旧带着夜露寒气的夜行衣上。
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复杂情绪,但很快又被满满的担忧所覆盖——把面递给沈梦雪以后,他把自己披着外衫脱了下来,给沈梦雪围上。
没有因为对妻子深夜身着劲装外出的质疑,仿佛沈梦雪只是去邻家串了个门那般寻常。
沈梦雪脚步微顿,喝了一口鸡汤,对上丈夫那毫无阴霾的笑容
她心中因边城变故和谢承彦揭露秘密而翻涌的波澜,竟是奇异地平复了几分。
然而,与此同时,一股更深的、混合着愧疚的情绪,悄然涌上心头,轻叹一声,她把碗给了身后的珠儿,对顾明安道:“郎君,有些事情,我该和你说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