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祖传的医书他还没来得及全部学完。
他没办法救祁遥。
祁夙的眸子一点点黯淡了下去。
况且……
他抬起眼,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公子出身名门,以公子的身份想要请医师待在身边也不是难事。”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他学艺不精,身上还有许多麻烦,实在不值得祁遥如此帮助。
祁遥眉头轻扬,目光飘向窗边。
“医师常有,好的医师,且不会轻易被人收买的医师不常有。
谁知道那些医师什么时候会被收买,到那时,他们只怕是会变成催命的鬼。”
祁夙心头一震,随即犹疑不定。
“你……你就不怕我也被收买吗?我们才认识没多久…你也不知道我的底细,就这么相信我吗?”
说完他紧紧盯着祁遥,试图从那张淡淡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丝的疑虑。
“我相信你不会。”
祁遥毫不犹豫。
毕竟他手握剧情线。
祁夙双眼瞪大。
祁遥顿了顿,眼中升起几分促狭笑意,“再说…你不是还有秘密在我手上吗。”
祁夙彻底愣住了。
他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哪怕是以前也从未有过。
这世间竟然有人如此相信他。
哪怕经历了许多看透了许多,但他毕竟还是个半大孩子。
祁遥长得本就好看,是他见过的所有人里面最好看的。
还是像夜幕中清柔月光的那种好看,让人忍不住靠近,想要汲取那点点微光。
这月光还正带着柔柔笑意笼罩着他。
三言两语间,祁夙只觉得脑中晕乎乎的,脑子连着心脏一片空白。
什么警惕戒备杂七杂八的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心中所想的也不由的和盘托出,甚至泄露了几分孩子气:
“可、可我身上的事很麻烦……”
他的声音染上些难以抑制的哽咽。
“追杀我的人很强大,我全家都被他们害死了…官府也根本不管。”
祁夙抬起圆润润微湿的眼睛看着祁遥。
他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惶恐不安,更多的则是一种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和害怕,像只无家可归的小兽,想找主人收留,却害怕主人不要。
祁遥听到这些后会不会改变主意…他心底其实是想留下的。
“你……真的想好了吗?”
此时此刻,他才有些少年人的稚嫩模样,不再像之前装的那么无懈可击。
祁遥又笑了,笑得肆意姿亮。
甚至因为笑得太开引来几声低咳,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微薄的血色,如骤然晕开的秋海棠。
不是明艳的红,而是淡淡粉粉,清雅脱俗。
“不怕,不过就是一死,将死之人哪怕得了这些。
更何况府里的人与我不睦,到时真有事我遣散了身边的人,拉着府上那些人一起去死好了。”
说到后面他的语调带了几分玩世不恭的戏谑之意。
祁夙又呆住了。
但很快,他便又微微皱起了眉。
他不喜欢祁遥老是说自己要死了的话,还用这种毫不在意轻飘飘的语气。
“所以。”祁遥收敛了神色,声音温吞而坚定,“你就安心在这养伤待着吧。”
真的…可以待在这吗?
祁夙恍若梦中。
天上掉馅饼了。
他真有这么幸运,能遇上一个什么都不图……白帮他的人?
祁夙死死攥紧手心,短暂挣扎过后,才用力点了点头,哑声道:
“……我叫祁夙。和公子您一个姓,夙是…夙愿所成的夙。”
“好名字。”祁遥习惯性的伸手摸了摸祁夙脑袋,笑眯眯,“那就祝你达成所愿。”
直到祁遥离开,祁夙才呆愣愣的回过神来,眼泪也随之落下。
头顶似乎还残留着那轻柔温热的触感……
他想爹娘了。
这日之后,祁夙就在别院住了下来。
祁遥虽收留了他,但他不可能一直待在这。
一是不想长待给祁遥引来麻烦。
祁遥虽说会处理好后事,可祁遥身中奇毒,显然不像完全掌控权势的样子。
二是……他还有血海深仇要报。
不过,祁遥对他如此之好,如此信任他,他一定要好好报答祁遥。
尽全力研究出解药,再替祁遥调理身体,用补药……让祁遥能活得更久一些。
祁夙这些天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他伤彻底好了之后,便立马开始研究起了解毒的方子。
他每天给祁遥把完脉,就往别院的书房里跑。
书房里有些医书,再加上他从小学的,竟真的让他找到了些解毒的思路。
但也仅仅只有一点思路。
可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思路,钓得祁夙每晚偷偷熬夜研究。
这些天与祁遥相处,他确定以及肯定祁遥是顶顶好的人。
他一定要让这样好的人健康活下去。
某天晚上,祁夙不小心打翻了烛火,幸好守夜的小厮发现得快,不然整间屋子怕是都要被点燃了。
夜凉如水,本就是深冬,晚风呼啸着吹来,冻得人脚趾头都没知没觉,硬邦邦的。
祁夙的心也如冻僵的手脚,倏地坠到了冰底。
他垂着头站在门外等祁遥过来,浑身止不住发抖。
是冷。
也是害怕。
他不仅没有帮上祁遥任何忙,还差点闯下滔天大祸。
祁遥…怕是会讨厌他,要赶他走了吧。
他到哪里都是个扫把星。
随着一阵压抑地轻咳,白色月牙云纹鞋子出现在了祁夙的眼前。
“怎么傻站在这,不冷吗?”
清清淡淡的声音。
是祁遥来了。
祁夙死死咬住干涸的唇,不敢抬头,更没办法动弹。
一双白玉般的手伸出,带着淡淡药香,祁夙手中多了个滚烫的汤婆子,肩膀上也多了份重量。
整个身体也随着手心和肩上多的东西变得热乎起来,四肢百骸像被从冰块中剥解而出,又能动弹了。
他这才咬着牙,慢吞吞抬起头看向身前的祁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