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日,义州边陲。
自从被韩明琏说服之后,对现状感到不满的朝鲜副元帅李适便开始有意笼络之前的旧部,并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将朝鲜国君李倧安插到军中的\"眼线\"调离之前的位置,剥夺这些人手中的兵权。
蓝天白云之下,原本驻扎在鸭绿江畔的边军们在不知不觉间便对义州城形成了合围之势,引得义州城中的文官们惊惶不已,不断有人声称要就此事上奏朝廷,弹劾\"醉生梦死\",无心理会军中事务的李适。
假若不是城外的边军们从始至终都没有太多违制之举,兼之朝鲜军队自古以来便有\"哗变\",借此讨饷的惯例,恐怕早就酿成祸事,但即便如此,城中的郡守依旧惊惶不已,仿佛能够嗅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肃杀之气。
为了确保义州城的稳定,完成国君李倧交代给自己的\"重任\",义州城中的郡守曾不顾麾下臣属劝阻,硬着头皮出城,试图与城外的边军交涉,或者前往二十里外的军营,面见领兵大将李适。
但令这郡守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他才刚刚迈出城门,一直驻扎在城外按兵不动的边军们便是鼓声大作,随后数十名全副武装的骑士不分青红皂白,也不顾他身上的绯色官袍,便是硬生生将他赶回了义州城中。
经此变故,这为官二十余年的义州郡守如何不清楚城外的边军们已然生出了\"谋逆\"之心,这些军士突然离开驻地,出现在义州城外的目的绝非是众人想象中的讨饷。
副元帅李适,已有反心!
...
...
\"下官义州郡守金尘,恭迎上使..\"
郡守署衙的官厅内,身着绯袍的义州郡守领着城中的大小官员,一脸惊喜的朝着眼前的\"不速之客\"们作揖行礼,仿佛全然没有瞧见为首之人脸上那溢于言表的不满之色。
\"免了,免了..\"
闻言,眉眼间充斥着风霜和疲惫之色的\"上使\"便是操着有些沙哑的喉咙摆了摆手,并在身旁诸多官员的注视下,大摇大摆的坐在主位上,随行的侍从们也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
\"金大人,咱家虽然是身体残缺之人,但好歹也算是奉旨行事的钦差,尔等义州文武不主动出城迎接倒也罢了,怎地还在城外聚集了如此多的军马?\"
\"怎么,这是要给咱家一个下马威吗?\"
在简单的打量了一下官厅的陈设后,坐在上首的内侍\"高德祥\"便趾高气扬的发难,眼神骤然阴森冰冷了下来。
他在论资排辈的宫里虽是排不上号,被宫里的殿下和贵人们呼来唤去也是常有之事,甚至他内心都已经习以为常,但眼下可不是国都汉城,而是距离国都千里之遥的边陲之地!
如若是在宫里碰见,他被眼前的郡守大人称呼一声高公公他不挑理,但现在他可是皇命在身的钦差,谁敢小瞧于他?
\"公公息怒,\"瞧着眼前老太监隐晦不定的脸色,出身平安道世家大族的义州郡守金尘脸上顿时涌现出了一抹苦涩之色:\"并非下官有意怠慢公公,实在是这义州城已经音讯断绝多日,下官根本不清楚公公等人的行程呐..\"
提及此事的时候,在场的义州官员们皆是不自觉的轻轻颔首,神情异常惊惧。
因为朝鲜太祖李成桂本为前朝高丽大将,故此在建国称王之后,便开始着手削弱国内大将的兵权,使得朝鲜国内\"以文抑武\"的风气比一江之隔的大明要浓郁数倍不止。
这种风气也导致了他们这些出自世家大族的官员们眼高于顶,从未将那些舞刀弄枪的士卒们放在眼中。
可经历了这几日的\"围城\"之后,他们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们引以为傲的\"世家\"身份,在那些将校眼中可谓是一文不值。
\"音讯断绝,怎么回事?!\"
闻听义州城已是音讯断绝多日,陪同\"钦差\"高德祥至此的一名文官便是面色大变,随后急不可耐的出声询问道。
\"这位是宣传官金芝秀,金大人..\"
虽然不知晓身旁的文官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但原本懒洋洋的高德祥仍是坐直了身子,并主动为在场的义州官员们介绍起说话之人的身份。
\"金大人有所不知,\"诧异的瞧了一眼面前的\"本家\"之后,义州郡守金尘言简意赅的将近些时日的遭遇宣之于口:\"约莫从十余天前开始,理应驻扎在鸭绿江畔的边军们便陆续调离营地,于义州城外汇合。\"
\"下官一开始以为这些士卒是因年关将至,想要讨饷欠饷,故而派人去请副元帅李适,想要商议个对策,尽快解决此事,却不曾想李元帅避而不见,并且聚拢在义州城外的士卒也越来越多。\"
\"到了后来,这些士卒干脆封锁了官道,许进不许出..\"
嘶..
义州郡守一语作罢,人满为患的官厅中顿时响起了倒吸凉气的声音,负责前来义州传旨,缉拿李栴及其党羽的\"钦差们\"面面相觑,惊恐的情绪迅速在空气中蔓延。
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拥兵自重的副元帅李适果然提前收到了消息,继而兵围义州城!
李适这是要犯上作乱!
\"放肆!\"
\"李适好大的胆子..\"
在短暂的惊愕过后,胸口不断起伏的内侍高德祥拍案而起,声音颤抖的咆哮道:\"殿下可是提前给平安道和咸镜道下了旨意,这李适焉敢抗旨不尊?!\"
李适手握重兵不假,但国君李倧也并非毫无准备,他们在前来这义州的路上,便曾先后途经平安道和咸镜道,叫李倧的旨意交予领兵大将,共同整军备战,以提防李适\"狗急跳墙\"。
\"公公,多说无益..\"
\"这李适已是铁了心要反了,还请公公和诸位大人尽快拿个主意吧..\"
苦笑了一声过后,金尘便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了面色阴晴不定的高德祥以及同样面色大变的传旨官们。
\"那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快点燃狼烟,向..\"
闻言,高德祥便是下意识的回应道,颤抖的声音透露着前所未有的迫切,只是未等他将话说完,便听得庭院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同时还伴随着惊慌失措的喊叫声。
\"启禀大人,副元帅李适进城了!\"
咣当!
猛烈的碰撞声响起,但在场的官员们却已经无心分辨声音的来源,而是大惊失色的盯着紧闭的木门,浑身上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坏了。
风雨欲来,天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