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气又怒。
“裴衍,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个女人把我们的孩子都害了,你为什么只杀了那个贱婢,为什么要放过姜家人?”
“你当初答应过我什么?”
“你说一要一辈子对我好,绝不对我生气,你如今这是什么意思?”
从昨天下午开始,裴衍整个人似乎都变了。
以往无论她说什么,对方都会回声。
可昨天下午,在她提出要跟着去和姜夫人谈判时,裴衍只说了两个字。
“不行。”
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沉默以对。
然后便独自出去找姜夫人谈判了,之后就没再来看过自己。
直到她后来从青松口中听到了裴衍的处理结果后,简直大失所望!
她甚至怀疑青松在欺骗自己。
她丧失了生育能力,很大可能这一辈子都没有孩子。
裴衍居然就拿一条贱婢的命来换,他凭什么?
凭什么姜家人可以毫发无伤地找人污蔑自己?
她让青松将裴衍叫来,可对方根本不来。
直到今天上午,他终于露面了。
可还是昨天那个死样子!
好似成了哑巴一般。
等宁萱萱吵得口干舌燥,站桩一般的裴衍才开口。
“尽快养好身体,到时候我会安排人送你回府。”
宁萱萱:“......”
她虚弱地抓着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裴衍。
“你聋了吗?你听不到我在说什么吗?”
接连两句话终于让裴衍的忍耐达到极限,他沉着一张脸,慢慢靠近床边。
“宁萱萱,不是你自己杀了孩子吗?”
“我......”
怒气一滞,宁萱萱瞪大双眼,双手不自觉抓紧。
“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是聋了吗?还是听不到?”
裴衍目光紧逼着宁萱萱,“是你自己吃了假孕药,也是你支走了护卫,冲向了香叶。”
“这孩子,是你自己不要的!”
所有的算计被枕边人揭露,宁萱萱终于惶恐起来。
“所以,你不相信我?”
她试图用楚楚可怜的外表蒙混过关。
但她越是这样,就越提醒着裴衍是如何得蠢笨,被一个弱小女人骗得团团转。
“砰!”
硕大的拳头撞向了墙面,震得宁萱萱差点装不下去。
“青松!”
门外守着的青松连忙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了公子那与墙面相触的拳头上,已经渗出了血迹。
“把大夫的脉案拿给她看!”
青松连忙从身上取出脉案,递给了宁萱萱。
宁萱萱一言不发地接过,看起了脉案。
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骤然一变,这些人的脉案......
居然连她之前所用假孕药的特征都说了个七七八八。
凑到一起,都能凑出来假孕药的制作方法了。
怎么会?
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她对自己的医术一向有信心,这到底哪来的大夫,居然能查出自己的症状?
“是有人——”
宁萱萱心底发慌,刚准备说自己是被人害了,就被裴衍冷厉的声音打断。
“别说是有人给你下了假孕药!”
宁萱萱:“......”
她试图挣扎,“我真不知道,是有人给我下了假孕药。”
“宁萱萱。”
裴衍慢条斯理地将手掌收回,随手捞起一块手帕擦拭起血迹来。
“你不知道自己中了假孕药?好,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支开青松,为什么不让护卫们跟着,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往别人身上凑?”
宁萱萱沉默了。
因为她确实说不出理由。
她看着自己曾经送给裴衍的手帕,如今被他擦干净血迹后弃若敝履,心底头一次感到了凉意。
她完全不敢想以后。
她还记得,刚假孕时,她曾是多么风光无限,几乎是上京城内所有女人艳羡的存在。
只因为她有着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爱人——
一个不需要任何药物法术控制,却又胜过任何法术药物的夫君。
一朝跌落,将万劫不复。
所以,她不能失去这份爱。
那副同心蛊,她绝对要拿到。
“没错,我确实用了假孕药。”
宁萱萱抬头,看着眼底晦暗不明的裴衍,眼睛瞬间酸涩起来。
“可我为什么要用假孕药?”
裴衍看着她眼角落下的泪水,克制住想要伸出去的胳膊。
“是因为你的母亲。”
裴衍一怔。
宁萱萱红着眼眶在看他。
“因为她接受不了我这个儿媳妇,她每日叫我去请安,却故意让我在外面苦等磋磨,那天我足足等了几个时辰,差点晕倒,你不是不知道?”
裴衍也回忆起了当初妻子的模样,但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妻子对母亲出手狠辣。
“所以……你就在母亲院中投寒食散?”
虽然不知道寒食散有什么作用,但能被拿出来用那必然有不为人知之处。
“我没有。”
宁萱萱摇着头,“那寒食散根本就不是我投的,我只那一次让母亲嗜睡一些,让你知道我在府中处境堪忧。那些药对身体也没任何坏处!”
裴衍怀疑地看着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那听雨轩呢?”
“你就是因为听雨轩的暴露,才用了假孕药,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在害怕什么?”
宁萱萱凄苦一笑,“我害怕与你分开。”
她点点头,“听雨轩的丫鬟们中毒一事确实有我的缘故,我的医术不是天生就会的,也需要学习和进步。”
“所以你拿她们试药?”
裴衍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紧。
看着却不像是排斥。
宁萱萱心头微动,她仰着头示弱般看向裴衍,“我和她们签了文书,都是她们自愿的。是利益交换,我付了银子的。”
“这的的确确是我做的,但他们没钱买药,没钱吃饭,他们愿意当试药人,是为了钱。”
裴衍听着妻子哽咽的嗓音,莫名明白了她那句话的意思。
“我害怕与你分开。”
因为用人试药为医者所厌弃,若是此事被扒出来,对宁萱萱、对裴国公府都是一桩丑事,甚至可能会触怒圣威。
所以她才遮遮掩掩,借假孕的手段转移注意力。
原来如此。
裴衍这两日几乎夜夜失眠,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一直以来的妻子会如此欺骗自己,甚至要假孕。
“阿衍。”
宁萱萱抓住了裴衍的一片衣角,哀哀戚戚般看着他,瞬间让裴衍的心脏一缩,他按耐了几秒后才抓住了宁萱萱的手。
“我虽能理解你的举动,但你以后莫要再如此了。”
“嗯嗯,都听阿衍的。”
宁萱萱知道裴衍这是原谅自己了,当即乖乖巧巧地应下。
裴衍这才发觉宁萱萱的脸色太过苍白,想来便是那假孕药害的。
他将被子给宁萱萱盖住,然后便坐在床边轻轻和妻子解释。
“你假孕的事瞒不过去了,姜夫人都知道了。但这事绝对不能泄露出去,所以只能处理了香叶。”
“这是交易。”
虽说结果还是不太如意,但宁萱萱明白,如今裴衍态度改变才是最关键的。
她只要这段时间让裴衍保持着对自己的温情,等有了同心蛊,到时候根本不用再委屈自己。
“我知道了。”
门外的青松听着里面风雨骤歇,摇了摇头。
早在送完脉案时,他就麻溜离开了。
毕竟有一句话说得好,床头打架床尾和。
他虽然心里觉得宁萱萱胆大包天,但谁知道公子如何想呢?
此时此刻,屋内的夫妻俩含情脉脉。
却不知道以后将迎来的狂风暴雨。
“夫人,你来了?”
青松正发着呆,突然看到迎面来了一群衣袂翩翩的女眷们。
“嗯。”
裴夫人面沉如水,“公子和宁氏呢?”
青松连忙看了眼屋子,“在屋里。”
他小跑过去,小心翼翼对着房门敲了几声。
“公子,夫人来了。”
屋内,嘴角含笑的宁萱萱瞬间收起笑容。
她这会儿正狼狈着呢,见什么夫人?
想了想,她松开了胳膊,小心翼翼冲着裴衍开口。
“阿衍,我如今这般,母亲见了,可会不喜?”
裴衍也皱了下眉。
母亲本就对萱萱不满,如今若知道她不能孕育子嗣,绝对会更加不满。
甚至可能让他休妻重娶。
还是暂时不要让两人见面了。
“萱萱,你若不想见母亲,便不见。好好在这休息,不要太过劳累。”
裴衍眉眼温和地将宁萱萱调整好姿势,盖紧被子,然后便离开了。
“母亲?”
裴夫人淡淡点头,看门被关紧了,便问。
“宁氏呢?”
裴衍:“萱萱受了伤,这会儿还在休养,我们还是不要多打扰为好。”
裴夫人:“……”
拉了一路的脸有些裂痕。
宁萱萱都干出那样的事了,她儿子居然还这么关心她?
他是疯了吗?
还是说,刚刚宁萱萱又使了什么手段,迷惑了裴衍?
心里有些糟乱,她也不想见宁萱萱,也想打探一下儿子的情况,便转过身子。
“那去你那间屋子。”
一行人又风风火火离开。
挥退下人后,母子俩相对而坐。
裴夫人等不到儿子开口,便主动发问。
“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就想知道你如今打算怎么处理宁萱萱?”
什么叫处理?
裴衍眉眼微皱,“什么打算怎么办?她是我的妻子,等养好伤后回国公府便是。”
喝了口茶,他又有些狐疑。
“母亲怎么知道这事的?”
他根本没安排人往府里传消息,到底是谁泄露了消息?
裴夫人脸瞬间拉下,她将茶盏重重掷下,“你什么意思?这事你还要瞒着府里上上下下?”
怪不得这都一天多了,都不往府中传信。
枉他们还以为裴衍事情忙碌,没来得及汇报。
裴衍却神色不变,继续喝了口茶。
“儿子并无此意。只是凡事也得等处理好了,再告知府中。”
裴夫人冷笑。
宁萱萱到底给裴衍灌了多少迷魂汤啊?
真要等到他把事情处理完了再上报,事情早就被他改头换面了。
“等处理好?这都几天了,还没处理好?”
“如今香寂寺的夫人们谁不知道这事,舔着大脸都要踩到我脸上问我是不是真的了?让我别担心,因为没孩子,流产也无所谓。你还瞒着不说?”
裴夫人快要气死了。
她真没说瞎话。
她刚下马车,脚尖刚碰到香寂寺的地面,就看到了她的死对头。
两人一向见面没个好脸色,谁都不往谁面前凑,可这次那夫人跑得飞快,上来就同情地看着自己。
“裴夫人,你这面色看着不太好啊!虽然是流了产,但到底不是真怀孕,所以也别那么担心。总归到时候再给裴二找一门新媳妇就行!”
裴夫人当时脸色就气得涨红一片。
脸色更不好了。
可她偏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因为这是真丢脸啊!
就连她死对头都这么明目张胆地来嘲笑她,而且她来这么早,指不定香寂寺一圈的夫人都知道了。
她怎么会有这样可恶的儿媳妇啊?
死对头笑嘻嘻走了,留给了她满身的火焰与气焰。
听了这么歹毒的话,裴衍也是脸色漆黑一片。
他没想到事情居然能传播成这样。
“我和姜夫人谈好了,双方要互相压下这事。”
他们国公府,丢面子的人是宁萱萱,姜侍郎府中,丢面子的则是姜月璃。
总而言之,这次毁坏祈愿花灯的事,就是双输。
谁也没沾上好。
“你们双方压顶屁用?那天晚上被波及到的官宦女眷有多少家?她们又有多少官家亲戚好友?”
裴夫人简直要气死。
接下来上京城内五年内的大小宴会,她都不准备去了。
裴衍:“……”
由母及己。
他突然想到了昨日上朝时,同僚们看过来的眼神,又是同情、又是可怜、又是安慰。
恐怕这事也传到他们耳朵里了。
想着自己接下来要一直顶着这样的眼神去上朝,有朝一日可能还会传到圣上的耳朵中,他抿了抿唇。
“让国公府和侍郎府那天的大夫站出来,说自己是误诊,以后若是再有人胡言乱语,就报官抓起来!”
这倒确实算个法子。
但还是堵不住悠悠众口。
裴夫人其实觉得还不如干脆认了这事,将宁萱萱休了再娶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