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却一点都不同情。
谁让眼前这人把他向来尊敬崇拜的战神主子骗得团团转呢?
昨晚上,公子几乎一夜未眠。
在得知姜侍郎府的孙大夫并无问题时,他又硬撑了好几个时辰,等来了暗卫拎来的大夫。
无一不是精通妇科之症,医术高超的大夫。
经过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检查,最终确认了宁萱萱确实用了假孕药一事。
想到公子临走前的交代,他也没有遮掩,而是直接将昨晚的事说了一遍。
“夫人,昨晚上你流产时一直痛嚎不已,府中的几位府医颇有些束手无策,公子便找了另外几位精通妇女之症的大夫为夫人接连诊治,诊治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原本还在专心听着的宁萱萱一愣,下意识给自己把了个脉,面色一瞬间变得煞白。
她今早醒得并不早,加上发觉身边一系列变故之后,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的身体状况。
这会儿简直要把自己吓了一跳。
怎么会?
怎么会?
她的那个假孕药虽然对身体会造成一定损伤,但根本没这么严重的。
脉象上显示,她以后孕育子嗣都极为艰难。
这不可能。
那药她明明找人实验过,根本不可能这么严重。
宁萱萱脑子乱糟糟的,根本听不进去青松后面的话,她在想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还是真得有人趁机害了她。
可大脑此时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到。
这段时间,她为了给自己找满意的流产替罪羊,基本上就是明明白白往别人身上凑的。
人太多了。
她不知道……
宁萱萱惊恐地摇着头,“是有人在害我,有人在害我,你快找人去查……”
青松:“……”
他匪夷所思地看了眼宁萱萱,心底暗叹。
这世上竟然有如此能装的人吗?
明明那假孕药是她自己吃下的,这会儿这副真情实感的恐惧模样却好像是真被人陷害似的。
他想,怪不得公子会被骗过去。
不是公子不厉害,而是对手太厉害。
宁萱萱紧抓着这个问题不放,青松索性直接略过,继续说。
“夫人,不仅如此,大夫说你体内似乎是服用了虎狼之药,食用之后极为伤身,可以让人产生怀孕的症状——”
“彭!”
桌上的茶盏被宁萱萱失手打落,摔在青松的脚边,只差一点便能砸到他的身上。
宁萱萱呼吸急促地看向青松,声音尖利。
“你在胡说什么?”
青松丝毫不惧,面色平静地直视着宁萱萱。
瞧,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夫人,奴才所说皆是昨晚发生的事实,是公子请来的大夫那般说的。说是怀疑有人给夫人喂了假孕药,那药物对人体本就有害,加上落水进了寒气,所以才……”
提到嗓子眼处的心脏因着这话迅速落下。
“我知道了。”
青松的话倒是给她提供了一个好的理由,宁萱萱嗓音沙哑地打断对方,有些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昨晚的事我暂时不想听,说你主子的事吧。”
一个刚刚得知自己一直以来期盼的新生命都是假的,是自己被别人陷害的证明,她愤怒,她失望,她歇斯底里。
这些都是正常的。
宁萱萱现在已经不想去理会昨晚那乱成一团麻绳的事了,只想知道裴衍如今是如何看待她的,是否信了那几个大夫的话。
青松点头,面色犹豫一下,才开口。
“公子……是昨晚半夜到的。因为前面各位府医和大夫的脉案前后不一,他担心您的身子,所以求了宫中御医亲自为您看诊。”
宁萱萱忍不住攥紧了袖子,听着这人好似审判一般的话音,期待又焦躁。
“……得出了和那几位大夫一致的结论……”
这话落下,青松便没再继续。
宁萱萱有些忍不了,抓着衣袖追问他,“之后呢,公子是什么态度?”
“公子……”
青松面露迷茫,“公子砸坏了一张桌子,在屋子里干坐了一晚上,今早上便吩咐伺候在夫人身边多余的那些人回国公府。这会儿,应该去上朝了。”
“咚、咚、咚……”
心脏如同锣鼓一般,一上一下,声声震耳。
青松的话并没有拨开宁萱萱眼前的迷雾,反而让她更迷茫了。
裴衍到底是什么意思?
砸坏的那张桌子,是因为她的欺骗而心痛愤恨,还是因为找不到毒害他妻孩凶手的焦灼痛恨?
包括后面一夜未眠,把丫鬟仆从们都带走的举动,又是为何?
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她、青松和两个没有什么主见的奴才。
看着眼前这个一直备受裴衍信赖的心腹,她似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期待地看着青松。
“你觉得公子是什么意思?他为何要带走那些丫鬟仆从?”
青松:“……”
原来她还知道害怕啊!
心里这般想,青松面上却疑惑地摇摇头。
“奴才也不知道。夫人之前不是觉得人太多嫌闷得慌,那些丫鬟仆从和府医们离开不是好事吗?”
宁萱萱准确地抓到了他话里的意思,“府医也被带走了?护卫呢?”
青松点头,“夫人,府医确实只留下了两位,公子对他们部分人的诊脉水平不太相信。护卫倒是没带走。”
听完这话,宁萱萱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好,护卫没带走。
只有丫鬟仆从和府医被带走了。
这就证明阿衍心中还是记着自己的。
哪怕他因为这件事对自己产生了些许怀疑,但终究抵不过两人之间的感情。
只要还有可能,她就有机会修复两人之间的关系。
想到这,宁萱萱顿时振奋起来。
“他既然去上朝了,何时会回来?”
“公子说晚上会来香寂寺处理夫人和姜侍郎府之间的事。”
——
无论宁萱萱如何安慰自己,外面却又是另一种声音。
昨晚上,看热闹的一众人被礼貌赶走。
有些人老老实实回去休息,有些人则暗地里找了自己人盯梢,就比如姜夫人。
姜月舒也安排了人。
不过是盯着姜夫人那边的情况。
既不容易被裴衍的人发现,若是姜夫人真有了什么发现,她也必然能很快得到消息。
黄芪刚回来,就兴奋地把获得的消息说了出来。
“主子,奴婢刚才那边过来。据他们所说,昨晚二公子去了二少夫人的客房,然后烛火亮了一晚上。今早上屋子里多了一张坏掉的桌子,二公子离开时还带走了一批丫鬟仆从和府医……”
“哦?看来这次裴衍知道她用了假孕药。”
姜月舒满意地勾起唇角。
宁萱萱如今身体虚弱,正是养身子的关键时期,这时候把人撤走可不是什么好的情况。
想着前些日子宁萱萱假孕之后,为了找替罪羊流产一直很排斥周围伺候的人太多而说的那些话,姜月舒明白,裴衍或许就是故意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昨日上午那件衣服可是已经烧了?”
“嗯。”
黄芪笑着点头,“主子那件衣服不小心沾上了寒食散,不用奴婢多说,寺里的小师父就迅速烧了,免得害人。”
“嗯。你这几日辛苦了,今天可以放一天假,好好回去休息。”
姜月舒看了一眼黄芪,见她脸色显出疲态,不由温声开口。
“谢谢主子。不过奴婢暂时还不太困,那位如今倒了霉,奴婢心中畅快,便睡不着。”
除了从姜夫人那边的人打探到了裴衍的情况,就连今早上宁萱萱房内的动静她都一清二楚。
一想到那人顶着全身的痛楚,还要被气来气去,她心中就高兴极了。
姜月舒见她这般模样,也知道缘由,便道。
“睡不着便罢了,今日还是放你一天假,你想去哪都可以。”
“奴婢多谢主子!”
黄芪瞬间兴奋起来,她急匆匆行了一礼,便准备继续去看某人热闹了。
如她这般高兴的人,还有另一人。
姜月瑶和姜夫人待在一间屋子里,听着下人传递来的消息,心情同样爽利。
“哼!她胆子可真大啊,仗着医术,居然把整个国公府的人都耍得团团转,还好这次孙大夫揭露了她的真面目。母亲,你可要好好赏赐孙大夫一波啊!”
看着高兴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女儿,姜夫人却绷着脸色,只能从眼底窥见几分喜色。
“雪莲,你去门外守着,不要让人靠近。”
姜月瑶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母亲是有话和她说。
“怎么了,母亲?”
看着母亲不咸不淡的表情,姜月瑶收敛起激动的心情,疑惑询问。
姜夫人压低声音,面色冷然地看着女儿压都压不下去的嘴角。
“你为什么要私自行动?”
“什么?”
嘴角的弧度被扯平,姜月瑶眼神闪躲地避开母亲那能看透人心的眼神,言辞闪烁。
香叶恶意毁坏许愿花灯的事刚发生,她自然知道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会儿被母亲质问,心虚地回完话后,姜月瑶便忐忑地等着母亲的反应。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答案。
房间内突然就安静下来。
原本还盯着她的母亲移开视线,沉默地坐在一旁。
犹豫许久,姜月瑶急了。
她寻求依赖般贴着姜夫人的身侧坐下,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撒娇。
“母亲,你都知道了?”
见她肯说实话,姜夫人才给了她一个眼神,瞬间抚慰了姜月瑶不安的心。
她委屈巴巴地解释。
“母亲,我就是不服气。同心蛊的消息明明是我们从慈惠大师那获得的消息,是我们最先知道的,那个柳雪诗母女俩卑鄙无耻,偷听了我和慈惠大师的话就算了,居然还把此事泄露出去,我实在是气不过......”
这就是她真实的想法。
她是真受不了前人栽树,后人吃果的行为。
那些贪心的许愿者们什么都没做,就想和自己争夺同心蛊,她怎么可能忍得了?
姜月瑶越说越委屈,看得姜夫人心疼不已。
她伸手擦去女儿脸上的泪珠,才放缓了语气道。
“我知道你委屈,母亲理解你。但此事你为什么不提前找我商量,为何要私自行动?”
她当然不是因为女儿毁掉那么多人的花灯而生气。
而是对女儿这种莽撞冲动的行为,怒其不争。
姜月瑶忐忑地看着姜夫人解释,“我是怕母亲会不同意,而且这件事本来很顺利的,前几天晚上都没遇到事,只是今晚不知道怎么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尤其在看到姜夫人面色一沉时,话都说不出来了。
姜夫人见女儿如此害怕,只得语重心长解释。
“璃儿,母亲不是不让你做,但这些事情要做就得做干净,不要留下什么把柄。昨晚上,要不是香叶及时反应过来将你的那盏花灯毁了,你觉得你在上京城的名声会怎么样?”
“就算那盏花灯被毁了,你以为大家不会怀疑上你吗?这几天,我们日日都去望河河畔放花灯,你有没有放花灯你以为他们查不到吗?”
“况且,同心蛊的消息已经放了出去。接下来几日,来香寂寺望河河畔放花灯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若是到时候郡主、王爷、世子这样身份尊贵的人也来放花灯,你还要继续喊人毁坏吗?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后果是什么?”
“若是惹了那些大人物,你爹一个小小的侍郎官能怎麽样?难道这般行为,你就能入得了国公府?”
“......”
昨晚上发生的事对姜夫人来说简直是当头一棒。
她一向以为自己的女儿只是任性一些,冲动一些,可昨晚被多位官家夫人所指之时,她才察觉不妥。
女儿年龄尚小,经事不多。
以后若是再这般冲动妄为,怕是要惹下不少祸事。
所以她只能把后果说得更严重一些。
姜月瑶果然被姜夫人一段又一段的质问吓到了,她不知所措地看着姜夫人,脸上全是惶恐。
“母亲,我知道错了,母亲,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又将人晾了一会儿,姜夫人才收起那副吓人面孔,开始指点姜月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