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这三个亲王跑到这里来,是有请求的,想让皇帝陛下松绑。
亲王府的内务总管,管理着王府诸事,就连郡王藩也要受到挟制,说白了,让这些王孙贵胄们感觉到了不自在,不痛快。
原本自己当老板,自由自在,突然总公司派过来一个老总,哎,话语权比自己还要高,这谁能受到了。
三个亲王联合在一起,想着在皇帝陛下到了济南之后,一同上诉。
因为正如朱翊钧所说。
他们都是宗室,是自己人 。
而给王府摊派内务府总管,是变相的给宫里面的太监们,找出路呢,这应该是皇帝陛下受了宫中人的蛊惑,才下的命令。
一家人说开了,就好了。
可他们一见面,气氛就多少有些不对。
他们请求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听了一箩筐皇帝陛下的吐槽,抱怨。
原本请求的话,是要让鲁王说出口的,但朱颐坦此时被皇帝陛下堵的有口难开,而衡王朱载封也是忐忐忑忑,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头。
他们原本的请求,便一直拖下来了。
三个亲王还真的听皇帝陛下说起家常来了。
朱翊钧在另外一番长篇大论结束后,最为年轻的朱翊錧终于忍不住了。
他起身躬身行礼。
“陛下,臣有一言,想对陛下说。”
朱翊钧看向朱翊錧点了点头:“好,朕洗耳恭听。”
“陛下,自万历六年始,内廷开始指派内务总管管理王府诸事,有些总管倒也体面一些,但有些却多少有些嚣张跋扈……”
“他们有很多人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把自己当作了王府的主人,主子们受到欺压,臣觉得,时间久了,总是会隔断宗室与朝廷的联系,不是好事啊。”
朱翊錧开了头。
鲁王,衡王也不能做壁上观了。
纷纷开始进言。
“陛下,德王说的在理,万历七年的时候,臣本来想着给百姓们,修一座桥,人都找好了,可臣府上的冯总管,却不允许,要让臣给陛下上奏,得到允许之后,才能架桥修路,陛下日理万机,如此小事,岂能打扰陛下,臣便想着饶过这个冯总管,让下面的人去办,但……陛下……下面的人,不听臣言……臣好歹也是大明的鲁王啊……陛下……”
“是啊,陛下,臣就更离谱了,这些当奴婢的,完全不把臣放在言里面,别看着臣年龄不小了,但臣精力十足啊,便想着在纳两房,谁知,府上的奴才们竟然不给张罗,说是总管管帐呢,支不出来银子,这不欺人太甚了,更有传言,我们府上的这个总管喝醉了就对下面人说,朝廷养着宗室藩王,能少一个王子王孙,都是好的……陛下,你瞧瞧这是当奴婢们能说的话吗,太祖高皇帝的子孙,少一个,都是好的,这不是大逆不道之言吗?”
朱翊钧闻言,差点笑出声来。
自己抱怨完了,他们开始抱怨了。
果然,谁都是负重前行啊。
“怎么,这些奴婢们,还真的敢欺负主子们吗,冯保……”
“奴婢在。”
“你好好的调查一番,要是真的属实,严惩不贷。”
“是,陛下。”冯保赶忙应道。
虽然皇帝陛下说的要严惩不贷,可,冯保清楚,这些事情根本就不会有下文。
各地派驻的总管太监们 ,这都是在有计划的压迫藩王,一直试探着他们的底线。
说白了,就这是一场驯服。
等到藩王们没了脾气,权力被总管太监全部掌握之后,那对他们在做什么事情,就轻而易举了。
朝廷不会亏待宗室的,这是基本原则,可也不能太过放纵,恩养……要一步步的削减开支,一步步的将最基层的宗室将领们,变成普通人,这才是健康的发展。
皇明祖训给宗室的待遇,早在一百年前都玩不转了……
三个藩王对视一眼,眼底皆是了然。
朱翊钧与冯保一唱一和,那\"严惩不贷\"的承诺分明是轻飘飘的空话。
鲁王朱颐坦喉头滚动,终是硬着头皮上前:“陛下仁德!臣等所求不多,只需陛下下旨约束这些总管,让他们知晓尊卑,莫要再越俎代庖便是。”
他话音未落,衡王朱载封已跟着拜倒:“正是!严惩恐伤和气,陛下一纸诏令,定能让这些奴才安分守己!”
“约束?朕不能下这个旨意。”他突然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众人骤然僵硬的脸:“各地宗室诸多藩王,行事能一概而论,有些人确实做的过分,有人能够在一旁监督着,总是好事。”
“朕刚刚也说了,太祖高皇帝得天下不易,朕,要好好的看顾好天下,除了宗室之外,当然还有天下的黎民。”
德王朱翊錧赶忙道:“陛下明察秋毫,但良莠不齐也不该株连无辜,还望陛下......\"
“够了!”朱翊钧挥袖打断,鎏金龙纹在阳光下泛着森冷的光,“朕自有分寸,就不用王兄提醒了。”
朱翊錧被打断之后,只能躬身行了一礼,而后,重新坐下,面上多有不甘。
朱翊钧骤然变脸又归于平静,三个藩王大气都不敢出,殿内死寂如坟,唯有檐角铜铃被风撞出零星声响。
忽的,朱翊钧轻笑一声,指尖叩着扶手:“三位,既然来朝见了朕,咱也不能让你们空手而归。”
随后,朱翊钧对着冯保扬了扬下巴:“大伴,取笔墨来。”
“是,陛下。”
冯保闻言,弓着腰退下,不一会儿,便带着两名小太监将宣纸铺好。
他上手研墨,墨锭在砚台中发出沙沙轻响。
写字之前,朱翊钧又招呼三个亲王上前围观。
朱翊钧挽起广袖,狼毫饱蘸浓墨,在洒金宣纸上笔走龙蛇。第一幅\"上善若水\"四字力透纸背,他掷笔盖下天子宝印,推给鲁王朱颐坦:“鲁王修桥一事,倒有几分水之仁心……”
“陛下,好字。”朱颐坦接过宣纸后,赶忙应道。
而第二幅\"安分守己\"墨迹未干,朱翊钧冷笑着看向德王朱翊錧:“此字与王兄方才所言'良莠不齐'倒也相配。”
朱翊錧闻言脸上隐隐有着怒意,不过,他还是忍了下去,接过宣纸后,夸奖了一番皇帝的字,对于内容安分守己,闭口不谈。
轮到衡王朱载封时,朱翊钧提笔写下“谨言慎行”。
墨汁在\"慎\"字最后一捺处洇开,宛如血迹:“听说衡王府里传言不少,回去好好收着,莫要辜负朕的一片苦心。”
“是,陛下。”
说白了,三幅字,只有鲁王的内容还算好一些,而德王,衡王的,便多少有些暗示,威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