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晒得黝黑,皮肤变得粗糙,嘴唇都有些干裂,这些啊,都在说明,他们的怀疑是没有错的。
皇帝陛下就是丢了他们,跑出去自己爽了。
但,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傻到去给皇帝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回来就好了。
回来,就代表着一切重新进入正轨。
回来,就代表着安全,他们也安全……
“诸位爱卿啊……”
“也都是担心朕吗,此次啊,朕就不追究了……”
朱翊钧说完之后,诸臣暗自松了一口气。
“谢陛下。”
“你们啊,也下去休息吧,一路也都辛苦了……”
“是,陛下,臣等告退。”
官员们纷纷起身,随后,朝着寝宫外退去。
他们人还没有走到门口呢,便瞧着一个小太监进入到了寝宫中,朝着皇帝陛下禀告:“陛下,张尚书求见……”
“让他进来吧。”
“是。”
事情闹完了,张四维跑过来了。
张四维就坐在临时行宫,不到半里地的小院里面,去闹事的官员,得了召见,消息立马就传到他这来了。
而后,便马不停蹄的赶来。
申时行带着一帮官员在小太监的引领下出去,而张四维在另外一名小太监的引领下进来。
这一进,一出,正好撞见了。
张四维一看到这帮官员,立马开口.。
“哎呀呀……”
“啊呀呀……”
“陛下一路舟车劳顿,风餐露宿,如此辛苦,好不容易到了济南城,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你说说你们,怎么能过来闹事呢。”
“诸君贸然扰驾,实在不该,本官得知之后,本欲前来谏劝,无奈脚力迟缓,哎……你们啊……”
面对张四维的训斥,众人皆不搭理。
申时行银须微颤,目光如霜刃般扫过张四维虚情假意的面孔。
随后,这帮官员们绕过张四维,径直朝前走去。
申时行等人的无视,这可把张四维气的不轻。
他望着众人远去的背影,对着身旁的小太监说道:“你瞧瞧这帮人,做错了事,还不能说了,甩什么臭脸子呢,圣贤书读得越多,倒越不懂君臣大义……”
身旁小太监弓着腰赔笑:“张大人一片赤诚,他们哪里知晓?”
小太监的话,张四维很是受用。
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推推搡搡中,便到了小太监的手中。
随后,张四维便跟着小太监到了皇帝陛下的寝宫。
待小太监通报完毕,他整了整冠带,踩着青砖迈入宫内。
看到皇帝陛下之后,张四维也是松了一口气,哎呀,真好,陛下回来了。
实际上,张四维也早就怀疑了。
可他不敢说。
也不敢跟其他的官员讨论这个问题。
每日啊,都是担心的不行,战战兢兢的,这一路走了九天,他瘦了九斤。
“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爱卿免礼。”朱翊钧笑着说道。
朱翊钧让张四维免礼起身,但张四维却纹丝不动,喉间突然发出哽咽:“请陛下恕罪……”
话音未落,他已重重叩首。
听着张四维的话,朱翊钧刚刚端起手中的茶盏顿了顿,茶汤在鎏金盏中晃出细小涟漪……
“爱卿以何罪之有?”朱翊钧垂眸望着自己开裂的指尖,声音漫不经心。
“此番南巡,临行之际受阁老千叮万嘱,要臣辅佐陛下体察民情、整饬吏治。\"张四维抬起头时,眼眶竟已泛红,\"谁料刚至济南城,就闹出这等闯宫闹剧,臣身为礼部尚书,内阁次辅,未能约束百官、维护圣驾,让申时行等人冲撞了陛下,扰陛下休息,实在罪该万死!”
“他们也是担心朕的安危,才做出这等无礼之举。朕已经宽恕他们了……\"
张四维仍跪坐在地,袍角沾满灰尘:\"陛下仁德如天,可臣不敢忘阁老所托,方才在殿外,臣已将申时行等人训斥一番,想必,他们此时也知道自己错了.....\"
朱翊钧笑了笑:“知道错了就好,爱卿啊,在济南要待几日啊。”
“启奏陛下,六日。”
朱翊钧闻言点了点头。
“那这六日,朕每日都会召见官员啊,你安排吧,山东迎驾的官员,京师随驾的官员,都可前来。”
“是,陛下,臣下去之后便派人安排此事。”
“那……你就先退下吧。”
“是,陛下。”
张四维随后便起身,再次躬身行礼之后,退出了寝宫。
但张四维这个时候,心里面可开心了。
申时行带百官闹事,闯宫,即便皇帝陛下不追究,那也是污点啊。
皇帝陛下怎么会用一个带人闹事的官员当首辅呢。
像自己这样听话,看明白也不说,只顺从皇帝陛下心意的人,才能代替张居正成为下一任的内阁首辅。
不过,张四维高兴的早了。
他不知道自己今日的作为,已经导致自己彻底退出了内阁首辅的人选之列。
在朱翊钧的心中,比之申时行,差的太远了。
能臣,多少是有些脾气的,也能让皇帝改变自己错误的决策,张四维要是当上首辅,那朝廷风气,岂不是会被带的软趴趴的……朱翊钧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样好吗。
好,也不好。
只要是人,都会犯错。
朱翊钧也会犯错。
无论何时何地,总是要有敢说话,敢扛事的人……才能避免皇帝的错误,延续下去。
寝殿内烛火昏黄如豆,鎏金兽首香炉里的沉水香即将燃尽,只余几星暗红的香烬在铜炉中明灭。
朱翊钧斜倚在雕花紫檀椅上,玄色常服的腰带松垮地垂落,手指还无意识地捏着案头皇舆全览图的边角,腕间被晒成古铜色的皮肤与案上羊脂玉镇纸,一黑,一白……
殿外传来更漏声,梆子响过,铜漏里的水滴答滴答敲打着夜的寂静。
冯保端着青瓷碗跨过门槛时,靴底在青砖上蹭出极轻的响动。
碗里的人参汤腾起袅袅白烟,参须在琥珀色的汤汁里舒展卷曲,散发着清苦的药香。
他见皇帝歪着头靠在明黄缎面的靠垫上,唇色仍有些苍白,干裂的唇角还留着被风沙灼出的细痕,只感到心疼,随后蹑手蹑脚走到案前。
青花瓷碗与紫檀桌面相触时发出极轻的“咔嗒”声,冯保屏息望去,见朱翊钧睫毛动了动,却仍未睁眼。
“陛下,喝了汤再睡吧。”他的声音像浸了温水,连尾音都拖得极缓,生怕惊碎了这片刻的安宁……
朱翊钧恍若未闻,喉间逸出一声极轻的叹息,脊背却在椅背上压出更深的褶皱。
“陛下?”他又唤了一声。
终于,朱翊钧睫毛颤动着睁开眼,眸中还凝着未褪的倦意。
他转头望向冯保,见对方苍老的脸上满是关切,眼角的皱纹因担忧而深了几分……
案头的参汤还在冒热气,在两人之间织出一层朦胧的雾。
“大伴……”他低唤一声,声音里带着刚醒的沙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椅把上的蟠龙纹。“又让你操心了。”
冯保忙不迭摆手,袖中露出半截明黄丝绦:“陛下说的哪里话,这是老奴该做的。”
他见皇帝盯着参汤发怔,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润唇膏,用杏仁油调了珍珠粉,奴婢试过不黏腻,陛下用些?”
说着便要拧开瓶盖,却被朱翊钧抬手拦住。
“先喝参汤。”朱翊钧笑了笑,指尖划过青瓷碗沿,触到温热的瓷面。
现在朱翊钧手里的碗,正儿八经万历初年官窑出的帝王用瓷。
这样一个小碗,百年后,能买一条街……还是繁华的街道……
不过,朱翊钧看着上好瓷碗,忽然想起了前些时日,喝的野菜汤……
汤勺舀起时,参须在汤中打了个旋儿,清苦的药香更浓了。
“这一路……辛苦大伴了。”朱翊钧咽下一口参汤,滚烫的汤汁顺着喉咙滑进胃里。
没有野菜汤好喝。
有点苦。
不过,这个时候的朱翊钧正需要这种营养。
冯保听着朱翊钧的话后,眼睛通红:“奴婢不辛苦,倒是陛下……”说到这里,冯保可真是老泪纵横啊。
“陛下,辛苦……奴婢瞧着,心里可不是滋味了……”
冯保是真哭。
老泪哗哗的往下流,没有演技,全是感情……
………………
各位书友大大,五一期间,老李不放假,甚至会更忙,难以加更,不过五一假期过后,老李会多更些的……虽然这本小说,没有上一本的成绩好,可老李竟然有冲动,写道三百万字,估摸着要跟着大家伙到十月份,十一月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