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缓缓铺满整座城市。
滕子京驾驶的玛莎拉蒂总裁款,在寂静的别墅区里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最终稳稳停在余飞家别墅门口。
车灯熄灭的瞬间,车身哑光黑的漆面还映着远处零星的灯火,透着股不动声色的贵气。
他推门下车,左手抱着个半人高的男孩布偶——
那布偶穿着印着卡通恐龙的黄色卫衣,圆头圆脑,脸上画着两坨红扑扑的腮红,
嘴角却咧着个傻乎乎的笑,看着有点憨,又有点滑稽。
右手臂弯里则拢着一束香槟色的洋桔梗,花瓣上还沾着人工喷的水珠,
衬得旁边那盒丝绒包装的甜品愈发精致,银灰色的缎带上印着一行烫金小字:“今夜月色归你,我也归你”。
滕子京理了理熨帖的深灰色西装外套,走到雕花铁门边,伸手摁响了门铃。
“叮咚——”清脆的铃声在夜里传得很远,带着点不合时宜的热闹。
门很快开了,余飞穿着件松垮的灰色家居服,眼神有些不耐烦,
不经意间,映入眼帘的半人高的布偶,顿时吓得往后缩了半步,
手还下意识地按在门把上,像是随时要关门:“喂…我说…你谁啊?大晚上的扛这么个玩意儿来,想吓死人啊?”
滕子京下意识反应极快,抬脚抵住了将要关闭的房门。
余飞那一嗓子不算小,屋里立刻传来安姌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小飞,你怎么啦?这么晚是谁呀?”
话音还没落,滕子京挪开花束,余飞才看到了滕子京的脸,
滕子京却霸气的侧身挤开余飞,长腿一迈闯进了门,嘴里还嘟囔着:
“胆子这么小,还是个男人吗?一惊一乍大惊小怪,看什么看?没见过大号的啊?”
余飞被他挤得一个趔趄,回头瞪着他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嘿你这人,懂不懂礼貌啊?我还没让你进呢!”
客厅里亮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安姌正盘腿坐在沙发上,怀里依旧抱着布偶小飞。
那是她生日余飞承诺一生守护她时,送她的生日礼物“小飞”,
此小飞亦是余飞的意思,希望一生相伴,不离不弃。多年,布料都有些陈旧,却被她宝贝得紧。
她面前的茶几上摊着一堆报纸和杂志,头版头条大多印着“安泰科技公司偷税漏税”“违规操作”;
“安氏千金疑策划婚姻财产协议公证,只为丰腾国际集团为此买单”之类的标题,黑体字刺得人眼睛发疼。
听到脚步声,安姌抬起头,视线先落在滕子京怀里的大布偶上,
又扫过那束开得正盛的洋桔梗,最后落在那盒包装讲究的甜品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子京,你这是做什么?”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脸不解和疑惑,怀里的旧布偶被她抱得更紧了些。
滕子京把甜品盒轻轻放在茶几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然后挨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沙发陷下去一小块。
他将花束递给安姌,脸上漾着讨好的笑:“小姌,送给你的。”
安姌看着那束花,又看了看桌上的甜品,心里满是莫名其妙。
这几天家里的事乱成一团,她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哪有心情应付这些。
况且,这也不年不节的,又送鲜花又送甜品的,目光看向超大男孩布偶,
她好像明白滕子京什么意思了?心中猜想:“这家伙,难不成在吃小飞的醋?”
但终究还是压下了心头的猜测,接过花束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
像触电似的缩了一下,礼貌性地道了句:“谢谢。”
她刚想说小飞,帮我拿个花瓶过来,目光看向余飞,还没来得及开口;
滕子京却突然伸手,一把抢走了她怀里的旧布偶“小飞”。
安姌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那半人高的大布偶已经被塞进了她怀里——
布料是新的,带着点阳光晒过的味道,沉甸甸的,差点没抱住。
“小飞那个脏了,给你换个新的。扔垃圾桶的东西,都不卫生了,还是丢了吧!”
滕子京把旧布偶往旁边一放,拍了拍新布偶的脑袋,一本正经地说,“他叫‘皮蛋’。”
“……什么?”安姌怀疑自己听错了,抱着布偶的手顿了顿,眉头蹙得更紧了,
“你说他叫什么?皮蛋?”这名字也太奇怪了,
听着就像村口王奶奶给孙子起的乳名,跟眼前这精致的布偶一点都不搭。
滕子京却一脸得意,使劲点头,憨笑起来的时候眼角还有点细纹:
“对啊,皮蛋。我觉得这名字特别接地气,还带着点小可爱,你不觉得很接地气吗?”
安姌看着他一脸“我起的名字天下第一好”的表情,
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瞪着圆眼睛、咧嘴傻笑的布偶“皮蛋”,
嘴角抽了抽,眼神里明晃晃写着“我信你个鬼”。
她甚至能想象出滕子京对着一堆布偶挑挑拣拣,
最后拍板定下这个名字时的场景,说不定还觉得自己特有创意。
余飞坐在一旁沙发里,刚端起杯水喝了一口,刚好听到这对话,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水喷洒一地:“滕子京,你这起名水平可以啊,
跟我家隔壁那只总偷东西吃的流浪猫一个风格——那猫叫‘狗剩’。哈哈…”
滕子京回头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这叫返璞归真。”
说着又转向安姌,献宝似的打开甜品盒,里面是一个个做成小刺猬形状的慕斯,
黑巧克力做的刺,眼睛是两颗亮晶晶的糖珠,“你看这个,‘刺猬打滚’,店家说今天刚做的,低糖的,适合你吃。”
安姌没接话,目光落在茶几上的报纸上,上面“安泰科技”几个字格外刺眼。
她深吸一口气,把怀里的“皮蛋”往旁边挪了挪,声音沉了些:“子京,我现在没心情吃东西。”
滕子京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些报纸,伸手把所有报纸划拉在一起,
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嗔怪道:“余飞你什么情况?这些东西还能出现在家里。”
余飞冤枉道:“这不是我弄的…”
“子京”安姌自嘲地笑了笑,“安泰科技公司如今资金链断了是真的,
项目停了也是真的,违规违纪违法是真的,现在就连我爸我妈都被抓了进去,
发生了这么多事,叫我怎么能吃的下去?”她的声音有点发颤,
这些天强撑着的镇定,在滕子京面前好像一下子就绷不住了。
滕子京伸手去揽她的肩膀,给予安慰,却被安姌推开了他的手。
余飞在旁边叹了口气,坐近安姌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安姌姐,别难过了,总会有办法的。”
滕子京没说话,只是把甜品盒往安姌面前推了推,
拿起一个小刺猬慕斯,递到她嘴边:“先吃一口,甜的,吃了心情会好点。”
安姌偏过头躲开,眼眶有点红:“你别像哄小孩似的哄我。”
“你现在就像个需要人哄的小孩,你不接受我的帮助,你就得自己坚强起来。”
滕子京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我知道现在的局势对你来说很难,
但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较劲。”他把慕斯放在她手里,“就吃一口,嗯?”
安姌捏着那个小小的慕斯,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她看着滕子京眼里的认真,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担忧的余飞,终究还是把慕斯放进了嘴里。
巧克力的微苦混着奶油的甜,在舌尖化开,确实没那么腻,像他说的,带着点让人安心的味道。
“这还差不多。”滕子京笑了,又拿起一个,塞进余飞手里,“给,你的,为刚刚那个惊吓作为你的补偿。”
余飞“切”了一声,却还是把慕斯吃了下去。借机调侃道:
“小飞是安姌姐从小对我的亲昵称呼。我就想问问,“皮蛋”算几个意思?难不成,是京爷的贱名?”
滕子京随手抄起小飞布偶,向余飞砸了过去,脸色却有点羞红。
滕子京心中嘀咕:“我的乳名,这小子居然猜中了,卧槽…”
余飞接着小飞布偶,笑的意味深长,起身向楼上跑去。
客厅里安静了下来,只有落地灯的光晕在地板上投下柔和的圈。
安姌抱着那个叫“皮蛋”的大布偶,忽然觉得没那么别扭了,甚至觉得它傻乎乎的笑容有点可爱。
她想起小时候不开心时,自己也总抱着布偶“小飞”,
以为那就能挡住所有的风雨,后来才知道,有些风雨,得自己扛。
滕子京看着她低头小口吃着慕斯的样子,没再多说什么。
他知道安姌好强,不爱听那些空泛的安慰,所以他带了甜品,
带了个傻气的布偶,只想让她知道,就算天塌下来,
也有人愿意陪她一起扛,哪怕只是默默地陪着。
窗外的月色不知何时投进了客厅,透过薄纱窗帘,
落在“皮蛋”红扑扑的脸颊上,像给这个有点沉重的夜晚,悄悄撒了把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