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不知母皇何出此言?”
“不知?”女皇冷哼一声,“静王在春日宴上出丑,不正是因为你的推波助澜?”
“啊对对对,母皇不要气坏身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二妹妹心思恶毒,是我没教好,二妹妹为非作歹也是我这个纨绔皇姐没当好榜样,总之二妹妹做什么都是我的错。”云洛曦扬起脑袋,模样十分诚恳,“您罚我吧,谁让我这么命苦是她姐姐呢?”
女皇被她这副无赖样气得直揉太阳穴:“你少在这跟朕贫嘴!”
她知道一切都是月婉的自作自受,可她身为长姐,察觉出来妹妹要犯错的时候就应该及时制止,而不是以牙还牙,更何况,月婉还身中奇毒,如今气血两亏,还刺激了体内毒素,到现在都还昏迷不醒。
女皇眼中闪过一抹痛色,都是自己的孩子,作为皇上,作为母亲,她何尝不希望她们能和睦相处,守望相助?可如今却闹到这般地步。
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声音低沉:\"曦儿,朕知道月婉有错在先,可你身为长姐,为何不能以德报怨?\"
云洛曦敛了笑意,“母皇!儿臣斗胆问一句,若今日儿臣并未觉察,中招的是挽歌,您当如何?”
殿内霎时寂静。
女皇眸光微动,想起那个瘦弱乖巧的小女儿,心头蓦地一软。
她凝视着这个越来越让她看不透的女儿,忽然觉得有些疲惫。曾几何时,吃喝玩乐不学无术的孩子,如今已能在她面前谈笑自若地算计人心。
云洛曦乘胜追击:“二妹妹这是自作自受。她若不存害人之心,又怎会自食恶果?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儿臣不过是......把她要做的事情还给她罢了。”
“你倒是理直气壮。”女皇冷哼,却也没再追究,长叹一声,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她何尝不知是月婉心术不正?只是这大女儿的手段也着实狠辣了些。
“母皇~”云洛曦见女皇态度软化,立刻凑上前撒娇,“您就饶了儿臣这回吧。您看,二妹妹这不是没事吗?顶多......名声受损了点。”
“没事?”女皇瞪她一眼,“太医说她体内毒素未清,又受了刺激,至少要卧床半月!”
云洛曦眨眨眼,一脸无辜:“那正好让她静思己过。母皇您想啊,二妹妹要是不卧床,指不定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女皇被她气得没脾气,挥了挥手:“罢了。静王禁足半年,那个齐荣就赐死,其母贬官三级。至于你...…”她瞪了云洛曦一眼,“你和萧霁言的婚期已定,这段时间安分些,别再给朕惹事。”
“儿臣遵旨!”云洛曦笑嘻嘻地叩首,眼中却闪过一丝冷意。
“记住,下不为例!”
“谢母皇!”云洛曦笑嘻嘻地行了个礼,转身就要溜。
“站住!萧国使臣不日将到达,你好好招待。”
云洛曦回头,笑得眉眼弯弯:“儿臣遵旨~”
走到殿门口她突然又回头:“母皇,二妹妹虽然自作自受,但毕竟是儿臣的妹妹,还请派太医好好诊治,需要什么,可以派人去宣王府去取。”
既然她想听这些话,她也不是不能说。
女皇摆摆手,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何尝不知云月婉心术不正?只是......帝王心术,有时候需要平衡。但现在看来,云洛曦已经替她做出了选择。
走出紫宸殿,云洛曦眼神立刻恢复平静。
三日后。
“王爷。”青梧快步走进来,“萧国使团已到城外十里亭,明日便可入京。\"
云洛曦挑眉:“来得倒快。”她沉吟片刻,“传令下去,以亲王礼相迎,安排他们住在鸿胪寺最好的别院。”
“是。”
“对了,”云洛曦叫住转身欲走的青梧,“那位萧国誉王...查清楚了吗?”
“回王爷,那位誉王的父亲与三皇子的父亲乃是嫡庶兄弟。两人关系平平,但阴差阳错同时被选进宫,公子在萧国时与那誉王关系还算不错。”
翌日清晨,春日暖阳洒在青石板路上,两侧人头攒动,百姓们踮着脚尖,好奇地张望着远处缓缓行来的盛大车队。
旌旗招展,护卫森严,中央那辆装饰着萧国皇室徽记的鎏金马车尤为醒目。
云洛曦一身玄色织金骑装,身姿挺拔如松,端坐于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之上,策马行在使团队伍最前方,亲自引路。
阳光勾勒出她利落的下颌线和飞扬的眉眼,那份皇家贵胄的从容气度与战场上淬炼出的凛然英气交织,引得两旁百姓啧啧赞叹。
“快看!是宣王爷!”
“王爷亲自迎接呢!真是给足了萧国面子!”
“啧啧,王爷这骑术,这风采,不愧是咱们凤临的嫡长女!”
“后面那马车里就是萧国二皇女吧?排场真不小!”
议论声中,百姓们无不好奇里面的萧国的二皇女长什么样。
鸿胪寺最好的别院“澄心苑”早已洒扫一新,静候贵客。
萧素玉换上了正式的萧国亲王礼服,带着副使,在云洛曦和礼部尚书的陪同下觐见凤临女皇云璟。
她步履沉稳,姿态优雅,眉目间带着萧国皇室特有的深邃轮廓,与萧霁言有三分相似,却又比他多了几分刻意营造的亲和。
她言辞得体,恭敬地转达了萧国女皇对两国邦交的祝愿和对弟弟婚事的祝贺,礼仪周全,无可挑剔。
女皇云璟端坐龙椅之上,威严的目光扫过这位远道而来的萧国皇女,公式化地表达了欢迎,并提及两国边境贸易的议题,气氛看似融洽和谐。然而,彼此眼底都藏着对对方真实意图的探询。
觐见结束后,萧素玉婉拒了宫宴邀请,提出想先见见久未谋面的弟弟。
云洛曦眸光微闪,笑道:“自然。霁言在听雪轩,本王送誉王过去?”
“那就劳烦宣王殿下了,”萧素玉笑容温煦,“多年未见,姐弟间有些体己话要说,还望殿下行个方便。”
云洛曦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好说。”
萧素玉颔首致谢,一行人朝着听雪轩的方向走去。
庭院深深,又是一年紫藤花开。
萧霁言一袭玄色常服,正在煮茶。袅袅青烟升起,模糊了他清冷的侧颜。
听到通报,他抬眸望去,当看到那抹熟悉又陌生的靛蓝身影出现在月洞门时,握着茶筅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随即又缓缓松开。
云洛曦识趣地后退一步:“你们姐弟重逢,想必有许多话要说。本王先去处理公务,晚些再来。”她深深看了萧霁言一眼,转身离去。
院子里只余两人,还有屋顶上的暗九。
再次见到熟悉的人,暗九有种恍如隔世的的感觉。
“二皇姐。”萧霁言开口的声音有些发涩。
萧素玉快步上前,一把抱住萧霁言:“三弟,你瘦了。”
萧霁言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不着痕迹将人推开,“皇姐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贺你大婚之喜。”萧素玉松开他,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容,“母皇...很惦记你。”
萧霁言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转身引萧素玉入座:“皇姐请坐。”
茶香袅袅中,萧素玉环顾四周,叹道:“这听雪轩虽不如你从前的寝宫华丽,倒也清雅别致。看来宣王待你不错?”
萧霁言指尖轻抚茶盏边缘:“王爷待我极好。”
“那就好。”萧素玉松了口气,“母皇一直担心你在敌国受苦...”说到这,她一下便转移了话题。
絮絮叨叨地询问他这些年在凤临的生活,饮食起居,可曾受委屈。她避开了所有敏感话题,只谈亲情,言语间充满了长姐对幼弟的关怀和怜惜。
她提起萧国皇宫的旧事,提起他们幼时一同在御花园放纸鸢的趣事,甚至提到萧霁言早逝的生父,言辞恳切,情意绵绵。
“三弟可是真心实意想嫁给宣王?”
紫藤花影碎了一地,茶烟在两人之间氤氲,却隔不开那份无声的凝滞。
萧霁言垂眸看着杯中沉浮的叶片,指尖冰凉,“皇姐此言何意?”
萧素玉轻叹一声,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怜惜:“三弟贵为皇子,如今却要屈居侧位。皇姐听闻此事,心疼得夜不能寐......”她指尖轻叩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宣王若真心待你,怎会只给你侧君名分?”
紫藤花瓣被风吹落,正落在萧霁言手背上。
他垂眸拂去那抹淡紫,忽而轻笑:“皇姐多虑了。我在萧国时,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如今能得宣王倾心相待,已是幸事。”
“看来三弟对宣王情意深重,既如此,三弟不想成为她的正夫吗?”
萧霁言指尖微颤,茶盏中的水面荡起一圈涟漪。
萧素玉看见他的反应,唇角笑意不减,从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放在案几上。
“母皇的亲笔信,三弟不妨先看看。”
萧霁言没有伸手,只是盯着那封信,仿佛那是什么毒物。
“这一个月舟车劳顿,我先回去好好休整一番,过两日再与三弟详聊。”
那道身影离开了很久,萧霁言还坐在石凳上。
回到澄心苑的萧素玉召见与她一同出使的两位大人,门一关,隔绝了所有探究的视线。
萧霁言还是打开了信封,出乎意料的事,这次只有一般母亲对儿子的嘱托与关心,他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几次会面,地点从听雪轩换到了宫外雅致的“听雨轩”茶楼。
萧素玉始终维持着温婉长姐的形象,嘘寒问暖,只字不提凤临布防图。她甚至送来了萧国特有的珍贵药材和萧霁言幼时喜爱的点心,仿佛真的只是为弟弟的婚事而来。
然而,萧霁言心中却越来越警惕。
他太了解这位看似温良的皇姐了。她从来不是这般有耐心的人。
而且,他们的关系如果真的很好,这七年来,她不会对他不闻不问,
终于,在又一次茶楼雅间的单独会面中,当萧素玉再次感慨萧国北境连年大旱、民不聊生时,萧霁言放下茶盏,琉璃般的眸子直视着她:“皇姐不远千里而来,若只为叙旧和贺喜,霁言感激不尽。若还有其他吩咐,不妨直言。”
雅间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茶水在红泥小炉上咕嘟的微响。
萧素玉脸上的温婉笑容淡去了几分,她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变得复杂而沉重:“霁言,你还是这般敏锐。也罢,皇姐就与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母皇……很失望。”
萧霁言指尖微凉,面上却不动声色:“哦?霁言愚钝,不知何处令母皇失望?”
“霁言!”萧素玉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严厉,“你是我萧国的皇子!血脉相连,荣辱与共!如今母皇励精图治,欲重振萧国,解北境万民倒悬之苦。边贸重开,互通有无,是唯一的出路!可这钥匙,就在你手上!”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萧霁言,“凤临的布防,对你而言,不过是几张图纸。可对我萧国万千饥民而言,那是活命的希望!你当真忍心看着故国子民在饥饿中挣扎死去?看着生你养你的土地日渐凋敝?”
萧霁言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故国子民……这顶沉重的帽子压下来,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并非铁石心肠,北境灾情他亦有耳闻。可母皇的用意,真的只是为边贸吗?那些图纸落入萧国手中,凤临又将面临什么?
云洛曦……他脑海中浮现那张明媚张扬的脸,她待他以真心,甚至不惜与母皇力争……他怎能背叛?
“皇姐,”萧霁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边贸之事,自有两国使臣商议。霁言身为质子,又是凤临宣王侧君,于公于私,都无权、也绝不会插手两国军机要务。母皇……高看霁言了。”
“无权?高看?”萧素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她冷笑一声,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先前刻意营造的温情荡然无存,“萧霁言!你别忘了你是谁!你身上流着的是萧国的血!
你以为攀上了宣王的高枝,就能摆脱你的身份和使命了?就能心安理得地做你的凤临侧君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带着赤裸裸的威胁:“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宣王对你那几分新鲜感,能维持一辈子吧?一个不能生育的男人……”她刻意停顿,目光如同毒蛇般缠绕在萧霁言瞬间苍白的脸上,欣赏着他眼中骤然碎裂的平静和涌起的巨大惊惶。
“你连最基本的、为妻主绵延子嗣都做不到!现在仗着年轻貌美,她宠着你,护着你。
可十年、二十年后呢?当她对你的容颜厌倦,你拿什么稳固你的位置?一个无子又无强大母国撑腰的侧君,下场会如何?被厌弃?被休弃?还是无声无息地‘病故’在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