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如牛毛,密密麻麻地抽打着长安城的屋檐,也抽打着长孙无忌那张阴沉的老脸。
“夜聚昼散,私藏器械,这不是贼是什么?!”早朝之上,老狐狸长孙无忌的声音如同炸雷,震得整个朝堂都嗡嗡作响。
他手里攥着一份厚厚的名单,纸张都快被捏烂了,“诸位大人,看看吧!这‘夜炉会’的成员,多达三千余人!他们想干什么?想造反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堂之上顿时议论纷纷。
柳奭这个老墙头草,立刻跳出来附和:“司徒大人所言极是!这等民间结社,必须严查!依老臣看,应立即取缔,恢复官营配给,以正视听!”
龙椅上,李二陛下端坐着,脸色阴晴不定。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群臣,最终落在了裴行俭身上:“裴行俭,你是兵部的人,又是御史,这件事,你再查查。”
裴行俭心中叫苦不迭,这差事,简直就是火中取栗啊!
“臣,遵旨!”他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西市,依旧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裴行俭换了一身粗布衣裳,伪装成一个无家可归的贫户,一步一个脚印地挪到了“夜炉会”的据点。
“这位老哥,可是没炭烧了?”一个热心的大娘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笑容,“来来来,这边登记一下,马上给你安排。”
裴行俭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只见“夜炉会”的成员们分工明确,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有人专门负责测量空气湿度,以便调整炉芯的配方;有人则在仔细地调配着合金比例,力求让炉芯更加耐用;还有一些妇人,则专门负责记录哪家孤寡老人需要优先配送,简直是细致到了极点。
他看到一个年轻人正在调试一个炉芯,好奇地凑了上去:“这位小哥,这炉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年轻人头也不抬地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可是改良过的炉芯,里面加了一个微型风阀,能更好地控制火力,省炭!”
裴行俭心中一惊,这微型风阀的技术,尚未录入官方图纸啊!
他悄悄地取走了一个炉芯,藏在袖子里,离开了西市。
与此同时,在长安城的一处隐蔽的院落里。
阿阮正一脸严肃地看着眼前的“六郎团”骨干。
“风声不对,朝廷可能要对我们下手了。”她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们必须立刻采取行动!”
“阮姐,我们该怎么办?”一个年轻人问道。
阿阮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换壳!把‘夜炉会’改名为‘灶事互助社’!”
“灶事互助社?”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阿阮的用意。
阿阮解释道:“我们每社推举一名年过五十的老妪为主事,对外宣称是妇人怜贫,邻里互助。这样一来,朝廷就算要查,也不好下手。”
“高,实在是高!”众人纷纷竖起了大拇指。
阿阮又拿出一面红底黑字的布幡,上面绣着“官许便民”四个大字。
“这布幡也有玄机。”她神秘一笑,“阳光下可见隐纹小字:技术开源,人人可改!”
几天后,裴行俭再次来到了西市。
这一次,他看到的是另外一番景象。
只见一群白发苍苍的老妇,正笑容可掬地主持着炉芯的分发工作,孩子们则在一旁认真地背诵着《安全守则》,整个场面井然有序,没有丝毫违律之处。
裴行俭心中的疑虑稍减,难道真的是自己多虑了吗?
在长安城的另一角,洛阳乞儿帮的头目韩十四,正一脸茫然地站在一个简陋的工坊里。
他原本是静火教护法之子,自从教派覆灭后,就一直流浪江湖,寻找机会重振势力。
这次,他潜入长安,联络各帮,企图借“夜炉会”重组静火教。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在一次偶然的修灶行动中,他竟然被一个小女孩教会了一种叫做“螺旋密封法”的新技术。
这种技术,能够让炉芯的密封性更好,燃烧效率更高,简直是巧夺天工!
韩十四怔怔地坐在地上,想起父亲临终前说过的话:“火是用来照亮屋子的,不是烧人的。”
当夜,他撕毁了所有的密信,将静火教残余的名单投入了炉中。
第二天,他主动找到了阿阮,坦白了自己的过往。
阿阮沉默了片刻,递给他一把新制的扳手:“想赎罪?那就去教十个不会修炉的人。”
与此同时,在北上进京的路上,炭工学堂的教习崔琰,正面临着一场生死危机。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旧盐商雇凶报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三名“灶事互助社”的成员如同神兵天降,凭着一本《百匠图谱》,识破了歹徒所用车辆的改装痕迹,循着车辙追踪到了窝点,并鸣锣聚众,成功地解救了崔琰。
“你们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来救我?”崔琰不解地问道。
其中一人笑着说道:“您画的‘暖师傅’里有您自己,但我们知道,您从来没要过香火。”
抵达京城后,崔琰没有丝毫的耽搁,直接来到了李承乾的府邸,呈上了一份《民间技治可行录》,建议朝廷设立“社师备案制”,允许自治团体合法登记。
春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像是永远也不会停歇。
而在这场春雨中,长安城正在悄然发生着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
太极宫内,李二陛下看着手中的奏报,脸色越来越阴沉。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站在下方的李承乾,冷冷地问道:“你到底给这些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李二那句“你到底给这些人灌了什么迷魂汤?”,像裹了冰碴子的刀子,刮得李承乾膝盖生疼。
他伏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双手呈上一本粗糙的《互助社章程手稿》。
“儿臣不敢,只是想让百姓能吃饱穿暖。”李承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李二接过手稿,封面上那行字——“非忠于某人,乃共守一事”,让他眉毛一挑。
这小子,野心不小!
他一页页翻下去,看到末页那条附录,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凡驱逐社员者,须经三分之二成员公议,并公示七日。”好家伙,这是要搞“人民当家作主”?
李二沉默了足足三日,整个太极宫都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生怕触怒了这位喜怒无常的皇帝。
终于,一道诏令打破了沉寂:准设“基层灶事社”,隶属户部稽查司监管。
百官哗然!
这不等于承认了“夜炉会”的合法性?
更让他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是那条附加条款——“社师享有技术专利三年独占权”。
三年!足够那些泥腿子靠着手里的技术翻身了!
长安的权贵们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这哪里是“灶事社”,分明是李承乾埋下的一颗颗种子。
当晚,洛阳街头,韩十四正手把手地教一群鼻涕虫组装炉架。
他抬头,看见一户人家屋檐下挂着一面崭新的社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韩大哥,这旗上画的是啥?”一个孩子好奇地问。
韩十四笑了笑,摸了摸孩子的头:“是火,是能照亮咱们自己的火。”
他想起崔琰说过的话,想起阿阮鼓励的眼神,低声喃喃道:“原来火,也能长出根来啊……”
此时的扬州,沈六郎正站在一个巨大的粪池旁,对着几个农户比划着什么。
他搓了搓手,兴奋地说:“点火!”农户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点燃了一根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