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风息卷·五十四胜
妖力的波纹点坠流荡，耳上的赤光时闪时现。
许清弦不会不清楚，这是谁的气息，是谁的印记。
红宝石的印记像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刻印般，即便灵脉堵塞，它也能时刻提醒着，令你心底颤动的人，来了。
燕子叽喳，喜鹊抱头绕飞。风雨不歇的高台上，风劲气冷，伴随竹叶飘零。
耳垂的红脉层层跳动，眸中逐渐盛满盈水。
睫眉一点点被打湿，原本沉浸于深海中的心，总算有了力气再度游上。
泪水凝珠滑过，全身的血脉仿佛于那场浩劫中破石复苏般，难得跃动起来。
许清弦哭着，又笑着。
他不会等错人，也不会信错人，不枉他捏着这最后一口气，终于等到了心上人的奔赴。
裴厄真的来了，他突破层层阻碍，闯到了这里。
底台之下，一直有目光投来这边。即便是不同的容颜，不一样的装束，但依然掩盖不了其相同的气息、心跳。
而无论此时的容颜究竟为谁，但他内底的名讳仍然属于裴厄。
提剑，斩断枷锁。回首，千钧重负。
一场、两场......十八场、三十场、五十三场......
自裴厄的脚步踏足这里开始，他就间断不休的战着斗着，不休不止。
说不累是假的，汗水染湿擂台，挥洒如雨。在一次次的战斗下，裴厄只感觉对手变得愈发强劲了。
可不是裴厄不敌，只是疲惫如藤蔓荆棘，从地底下窜出，困住他的脚步，放慢他的肢体。
他的速度慢了，反应慢了。越到后面，就越无法的避免苦战的出现。
车轮战中，只要有一个敌手过分强劲，达到消耗他的目的，那么接下来的对手，便会如剥葱扒蒜的人一样，一层层的消弭他。
——
直至许久，黄昏出现，雨难得的停了。斜阳西照，随着一声“砰铛”，却邪摔倒在了地上。
“散客会散修‘裴书’第......五十四场擂台，胜。”公允念着他的伟绩，口吻颤抖。
或许是因裴厄仅用一日便登峰造极，也或许是因她，早就把手给写累了。
“恭喜你了，裴侠客。你获得了晋级下金台的资格，明日晨起的第一场，便是你的下金台比武。”公允宣判着，场下此时无声的聚集了无数的宗门子弟乃至部分散修。
他们都是来观战的。
有人败在他的剑下，有人庆幸自己并没有遇上他，却感叹他的技巧和思考。
一日之内连战五十四场，无论是碰上的有年轻有为的弟子，还是江湖藏匿的高手老者，亦或者是天纵英才的小童，以及招数诡异，阅历深厚的赏金散修。
在各式各样的对手，各式各样的招数，以及不同压力下。裴厄还能做到在不了解其功法和技巧时，进行巧妙的拆招破解，甚至还时刻注意着隐藏自己的真实实力。
这样的伟绩或许只是进入上下金台的门槛，对于云顶之上的天才们，不过尔尔。可在银白台里，他已然枭雄封神。
银白台得十几年才出一个，一战未败的天才。
小辈们的敬仰和佩服藏在讶异里，无数聚集在此观战的后生，那千万束目光便是裴厄实力的证明。
不久，直至最后一滴汗坠下时，裴厄才强撑着颤抖的双手，欲拿回却邪起身回礼。
然而，精疲力竭四字并不是空穴来风。消耗裴厄的并不只有五十四位对手，还有这五日积累的伤痕。
却邪抓上手时，他不受控制的跌了下去。
“哎！裴前辈！”不尔，场下就喊起几声叫喊和牵动的人心们。
不过其中，有人驻足，却有人选择上前。
过后，裴厄的左右两旁突然窜出两位宗门子弟，一个年岁稍轻，一个面相熟悉。
只见，李轻州手持裴厄左臂，燕子归搬动裴厄右臂。二人合力，将他搀扶了起来，面向公允。
裴厄借力撑着他们，在剧烈的疲惫感下，他还是喘着粗气，回应了公允。
“......裴书，领意，多谢。”
夕光映在他眸中，乌瞳泛着棕光。
“公允姐姐，裴前辈已经力竭了。短短一夜他如何能恢复全胜实力？能不能宽容他，过一天......不！过半天再举行晋升比武也行啊。”李轻州的声音穿云破海，道了出来。
同时刻，也有不少的后辈们将恳求的目光投向公允。
然而，公允只叹了口气，“你以为，我不想嘛。但盟会有规矩盟会的规矩，而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从前那几位，一日闯过五十四关的天才们，也是如此。与其祈祷他会恢复，不如祈祷他碰上年轻一些的对手。”公允丢下这话时，离开了她的判台。
一时刻，台上台下的众众人，都把目光投到了裴厄身上。
裴厄的妖力并未超过负荷，只是这副身躯俨然不行了。
盟会比武并不限制妖族参加，可有人熟悉他的妖气，他得遮掩。因此，今日的众多比试中，他只用却邪变换百兵，迎战攻击。
良久，在众目睽睽，但都手足无措的下一刻。一道月光破空而来，化为人形降临在台上。
“君子剑前辈！”台下有眼尖的小哥侠客，一见便喊了起来。
天下四剑，名动四海。无论是谁来，小辈们都会激动不已。
四位侠客，不知是多少人的赌坊里，蛐蛐斗武里下的赌注，乃至心中仰慕的对象。
微光泠现身，依旧持着他和煦的容色。
眼前，燕子归和李轻州已经看呆了。
“两位小侠客，将人交给我吧。我与裴兄是故识，我带他回去调养，才能让明日的晋级更有把握。”
“啊......”二人看呆了，架着裴厄的手一动不动。
见状，微光泠仍然不减仪态，“怎么？信不过我？”
“不，不不！有君子剑前辈在，定然是无恙的！”燕子归说着，立即就松了不少架着裴厄的劲。
可李轻州的警惕心却上来了，江湖险恶，他远比这些宗门子弟见得多。
“慢着！虽然您威名远扬，可裴前辈一看就是有实力打入上金台的人！交给您之后，谁知道后头会怎样，万一......”他说着，声音愈发小了些。
他不肯将裴厄随意交出去，只因真心看过许多虚与委蛇的故事。可顶着宗门子弟的压力，他也不好出口抹黑君子剑。
听着耳边的言语碎语断言，裴厄强撑出一丝力气，解释起来，“无碍......我认识他。”
即刻，他主动松开胯着小辈的手，向微光泠那处倾去。
微光泠见状立即递手，一把将他捞了起来，依在肩头扶着。
“你们若不放心，晚时可以到我房前。亲眼看看这位裴前辈，是否无恙。”说着，微光泠又化为一抹光束，飞向竹中深处。走时，留下了一抹微笑。
人走，言落。最后的那番话语，只有李轻州与燕子归能听见。
燕子归有些不可置信，错愕扭头，“他说、让我们去他房前......”
李轻州回望，他的眼神不是那么自信，还停留在害怕微光泠对裴厄下手的心绪中。他唇角抽动下，回着：“好像，是的。”
“天啊！！！！”得到确切的答案后，燕子归突然大喊了一声，激动的捂住双唇。随即，又蹦跳起来，喜悦的似一只皮猴。
“我能见微光前辈了！我能见微光前辈了！”
燕子归激动的在众人面前失态，一时间台下的小辈们以为他走火入魔了，纷纷投目过来，一脸惊讶。
——
最终，散场燕子归这辈子都不想记住，他究竟是怎么下台的。
......
天色渐晚，结界稍退不少。微光泠的房中，正围着一堆人，在给裴厄补气血。
“唔，咳咳！！”突然，裴厄又吐了一口黑血出来。
给他灌法的广邺和三头蛇，也满头大汗，凝气不止。
妖气与仙气互斥，微光泠为仙力，只能干看着着急。
不久，在外堂提笔做墨的殷雪滴叩响了房门。
稍尔，微光泠由内开了门。
“微光公子，此乃我等收集来的义士名单。虽不能担保他们届时一定会出手相助，可至少他们肯帮忙说话。待到最后两日的上金台比武中，我会与师妹率先舍生取义，号召诸位，扛起反旗。”
微光泠掩上了房门，跟着二位出去。
他目视着那幅名单，才翻了不过两页，便尽了。
叹气，从他口中吐出。
“唉，也只能如此了。不过，二位姑娘这么做，无异于背叛宗门，你们......当真愿意？”
牧信子：“愿意！怎么不愿意。舍生取义，杀生成仁，多么豪迈的壮举啊。也许，到那时会是我们姐妹的成名之日。更何况，我们欠着许公子和裴公子的恩情呢，哪怕是一句话。”
轻柔的声音又补到，“是啊，我们的师父总教我们，行走于江湖时，最重要的便是不要愧对于任何人、任何事。江湖中快意恩仇，一切看似豪迈举义，可背地里却有多少伤心事、离心人，只是众人都不说罢了。如今，我们觉得此事是对的，哪怕最后一刻成不了，也要拼尽全力去做！”
姑娘们的义气远比微光泠想的还要浓厚。
他忽然端正姿态，微微躬身，“是在下错了，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是我小看二位姑娘的义心了。”
微光泠的忽然致歉，令姑娘们有些愕然。但是不久，二人便欣然一笑，将人扶正起来。
里屋还在风雨交加，外头的谋话交谈也不宜太久。
从微光泠将人接来到至处时，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直到这会，里屋的妖气才暗淡了些，光芒落下，显然是完事了。
二妖渡气，一妖护法。
涂山忆作为江湖中众所皆知的妖族，他身上留着妖气自然无人怀疑。可若是盟会里出现第二只大妖，那可就难说了。
途中，涂山忆除了护法，也一直在转变广邺和三头蛇溢出的妖力，将它们的气息掩盖，混成自己的。
“吱呀——”门被推开了，微光泠紧张的走了进来。
屋内，广邺正在扶着虚弱的裴厄躺下，缓缓为他念去安神咒。
“如何，明日的比武他可去的了？”微光泠问着。
三头蛇摸了一把汗，“能去，头儿的妖身还算硬朗。我与将军注气疗伤时，不知哪来的神秘妖力，在帮着头儿恢复。误打误撞间......头儿应当是无碍。只要头儿今夜在此休息好了，明日定必胜无疑。”
“那就好。”
过后，广邺哀叹了声：“唉，头儿还说要去见许公子呢。他如此虚弱，伤口都崩坏了，今夜只能休息。就是不知，头儿是否还能催动叫醒许公子的鸣鸟。我倒是怕，许公子今夜长眠......醒不了了。”
“不会的！许清弦一定会等裴兄的，哪怕没有鸣鸟穿越结界呼喊他，他都会醒来！”涂山忆肯定着，他不希望好兄弟死去，可说这话时，他的手却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