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翁言之有理，孟流景这些时日也莫名染上了“恋家”的毛病，不愿离了酒馆往远处跑，自然乐得应下白老翁这般打算。
恶臭味不断从坑洞下涌出，孟流景捂着鼻子朝坑洞下看眼，好奇道：“那黄鼠狼是怎么回事？”
“来找清光丫头的时候和这太岁打了个照面，这东西按理来说不好收拾，没成想在你们酒馆碰见了这么好的容器，昨晚我带回去让老狼帮着往它肚子里塞了点东西，今儿个刚好用上。”
“容器？”孟流景好奇地凑到白老翁身边，“加了什么？”
白老翁神神秘秘地朝孟流景勾勾手，孟流景附耳过去，便听白老翁中气十足地大喊：“秘密！”
孟流景被震得一哆嗦，无语又好笑地望向白老翁：“您老真是……没个正经。”
白老翁捋了把并不存在的胡须嘿嘿一乐：“这东西普天下找不着第二个，告诉你也没用。”
孟流景叹了口气：“那咱不该守在这。”
“那该去哪？”
“跑呗，带着我家掌柜撒丫子就跑，跑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啧，”白老翁皱眉，“怎么说？”
“普天下找不着第二个的东西拿来收拾这子体，等母体来了哪还有活路。”
“臭小子，”白老翁抬手朝着孟流景后脑勺就是一个暴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还能活活饿死不成？”
“您说的这么吓人，我哪敢让我家掌柜冒这个险。”
白老翁坏笑：“那你让貔貅来。”
“嗯？”孟流景愣住，“他管用？”
“貔貅吃的也杂，这玩意儿还是交给他们消化最好，”白老翁用脚拱了拱坑洞旁边的土，“先把这个洞盖上吧，估计现在母体已经察觉到子体的情况了，这两天它就会来，到时候你多叫几只貔貅来，能给咱们省不少事。”
孟流景默默盘算一番，在心里列出了一份名单，也省得修梧那小子大手一挥把族中老少都招呼过来，那般阵仗只怕不是打太岁，而是要攻皇城了。
白老翁见孟流景眉头紧锁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便没打扰，转身进到庙中，低头打量着从梁上卸下的尸体。
孟流景在门外将太岁埋好，迈进庙门就看到白老翁不知何时将蒲团拖到了尸体旁，正盘膝而坐盯着尸体发呆，随口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白老翁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道：“那黄皮子出现的时机未免太过蹊跷，等母体的事解决了，就让貔貅它们去查一下。”
孟流景应了声好，揽起衣角坐在白老翁身边，突然愣住：“貔貅它们的事……您都知道？”
白老翁好笑地瞥了孟流景一眼：“你与貔貅一族关系亲密，我若不将你细细调查一番，怎么敢把清光丫头托付给你？更何况之前你安排着老狼跟了貔貅一段时间，莫非你以为这事还是秘密？”
“这算什么秘密。”孟流景局促笑笑，生硬地将话题转移，“我见过这死者，是丰城的郎中。”
“郎中？”白老翁顿了顿，忽然笑开，“那便对了。”
孟流景一头雾水：“您这是又卖什么关子呢？”
“你先说说是如何见过这郎中的吧。”白老翁并不急于回答，将问题抛给了孟流景。
孟流景看向死者，满是遗憾地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开口，白老翁便一掌拍到了他背上，骂道：“小小年纪别总是叹气。”
“你这老头儿，”孟流景实在没忍住，“这回见您总觉得跟变了个人似的，从前您虽也是老顽童的做派，却从不会像现在这样……”
没大没小。
孟流景紧急噤声，现在没的是那个大，可这话若是说出来，依白老翁如今的性格，怕是要没了这个小。
白老翁笑着摆手：“这些日子习惯了，我若不这样，村里人总提心吊胆着。”
孟流景不必细思也明白过来，自打白奶奶走后，白老翁郁郁寡欢了许久，虽不会在小辈面前过多展露，但面对日日朝夕相伴的村民，难免流露悲情，许是为了不让他们担心，白老翁才变成现在这样。
“清光不愧是您看着长大的丫头。”
实在是相像。
孟流景本想叹气，但背上的巴掌印还红着，硬是将这口气咽了下去，将原本的话题接了下去：“这郎中我在沈家的时空里见过，有穷苦人家带着稚子去看病，他不仅免除了不少费用，还将那孩子收入医馆，说是当药童打杂，实则给孩子安排了条读书识字的路。”
白老翁怜悯地望向死者，又听孟流景迟疑着开口：“不过我先前见到他的时候，他头顶悬着一根红线，在当时应该是通向沈家地下的太岁母体。”
“那就对了，”白老翁扭头看向庙中菩萨像，“她最初的想法是好的，灵太岁以吸取他人惊惧为生，越是作恶多端的人在它们看来就越是美味，这就是你先前提到过的沈家时空里黑线存在的原因，与之相对应的就是这郎中头顶的红线，这丫头应该使了什么法子，让灵太岁偶尔吸收红线所系的良善，用以平衡善恶，使得灵太岁不至于四处作恶。”
孟流景也顺着白老翁的目光望向菩萨像，沈嘉佑面容悲悯望向殿中，似是因这荒谬局面而无奈心痛。
“如果红线代表的是良善，为何这郎中会被吊死在这里？”孟流景忽然开口。
“这丫头以自身妖力供养灵太岁，若她活着，灵太岁自然安分，可等她死了，灵太岁便再无顾及，自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白老翁探身捡起地上的白绫，郑重叠成了四四方方的帕子，“无论红线还是黑线，只要通往灵太岁，那便都是他的餐食，行医者大多心地良善，又常年与药草为伴，在灵太岁看来就是一个加了调味品的肉包子，你会放着香喷喷的包子不吃而去吃窝头吗？”
孟流景哑口无言。
白老翁拿着叠好的帕子正要往郎中脸上盖，却突然动作一顿，片刻后含笑摇头：“还得是清光丫头心细。”
孟流景探身看去，见郎中肤色青紫却神情安详，丝毫不见死亡的狰狞之态，白老翁见孟流景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伸手指了指郎中的鼻子，郎中鼻孔被香灰塞满，隐约可见的血迹将香灰染成暗红色。
“这香灰是……”孟流景不解。
“他死于太岁之手，死后口鼻必定鲜血横流，又因被悬于房梁之上，口中鲜血流不出来，这浑身的血按理来说应该从鼻子里流干，清光丫头许是看见了，用香灰帮他止了血，对人类来说，也算是保了个有血有肉的全尸。”白老翁边解释边将帕子轻轻盖在郎中脸上，给足逝者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