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司徒娴韵沉默了,她大抵知道了徐平想表示些什么。虽如此。她却忽然问道:“刘邦就看着她这么做?”
“刘邦是皇帝,他要的是天下安稳。吕雉做的这些事,看似狠辣,其实每一件都合了刘邦的心意。
可他心里也怕啊,怕吕雉的能力,怕吕家的势力。所以他晚年的时候和大臣定下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的规矩,其目的就是想防着吕雉。
可他没算到,自己死得早,留下的太子刘盈性子软弱,根本压不住吕雉。”
“后来呢?”司徒娴韵开口追问,声音里似乎还多了几分急切。
“刘邦一死,吕雉就成了太后呗……”徐平突然侧身,目光直直盯着对方。“她先是将戚夫人抓起来,剃了头发,穿了囚服,让她去舂米。
后来觉得不解气,又把戚夫人的手脚全给砍了,眼睛也挖了,耳朵也熏聋了,嗓子还毒哑了,扔进厕所里,叫人彘。
她还让自己的儿子刘盈去看,刘盈吓得大病一场,说这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事。从此之后他不理朝政,没过几年也就死了。”
此话一出,司徒娴韵脸色骤变。“所以吕雉做了这么多,最后落了个什么下场?”
“刘盈死后,吕雉临朝称制,成了皇权的实际掌权者。她封自己的侄子吕台、吕产、吕禄为王,打破了非刘氏不王的规矩。
朝堂上全是吕家的人,刘氏宗室被她打压得抬不起头。可她再厉害,也敌不过时间。
她七十多岁那年已然病重,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就安排吕产、吕禄分别掌管南北军,想保住吕家的势力。
可她刚死,一群刘邦旧部便联合刘氏那群宗室发动政变,把吕家满门抄斩,连她立的小皇帝也被废了。”
到此,徐平没有再说下去。他看着对方不停变幻的神色,伸手缓缓握住对方。“你觉得吕雉这一生,值吗?”
司徒娴韵再度陷入沉默。
屋内的烛火忽明忽暗,整个气氛也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我说这个,并不提防你,否则我压根没必要说……”徐平将之揽入怀中,而后又拾起果肉送入其口中。“吕雉有野心,有能力,她把刘邦的天下攥在手里这么多年,可最后却落得个全族满门抄斩的下场……”
“是她忘了分寸。”司徒娴韵似乎觉得有些无趣,随意的摆了摆手。“她帮刘邦稳住天下这是功,可她杀戚夫人、封吕姓王,是越了界。
刘邦对她想来也是又用又防,用她的能力稳固朝局,防她的野心动摇刘氏江山。
而她嘛,偏偏把刘邦的“用”,当成了可以为所欲为的资本,最后才把自己和整个吕家都推向了火坑。”话到此处,她推开徐平缓缓站起身来。“我不是吕雉,论能力,我不弱于她。但论眼界,她逊我太多!”
“你可知这是为何?”未等徐平接话,司徒娴韵掩嘴一笑。“因为出生不同!她随刘邦起始于微末,并且在此之前吕家从未接触过权力的核心,自然会膨胀!
大周尚未立国司徒府便已存在。
老太祖官拜一品,任二朝丞相。高祖爷随武帝南征北战三十余年,掌大周半数兵马。曾祖爷随靖王平定张康动乱,迎庆帝还朝。爷爷三朝宰辅,拜二任仲宰。
自本姑娘记事起,接触的不是王公贵族便是达官权贵。虽不似二姑那般察言观色,懂分寸知进退的道理,本姑娘也是了解。
你怕我有朝一日成为吕雉?”说罢,司徒娴韵突然转身。“那你可就低估我了!
大周不是没经历过后宫乱政,比之当年的王皇后,吕雉还差点意思。那可是将元武打得夜儿不敢啼哭的悍妇,即便如此,依旧难逃车裂的下场。
这点先见之明,本姑娘还是不缺!”
“我可没说你是吕雉!”徐平无奈的起身走到对方身旁。“你野心都崩我脸上了好吗!“
“该伸手的,本姑娘不会客气。若是不该伸手的,本姑娘也不会惦记……”说罢,司徒娴韵挽起对方的臂膀,将头缓缓靠上。“司徒府送这群人给你,爷爷的确有铺路的心思,但这不代表我会唯命是从。
他能和隆圣帝在朝周旋那么久,靠的是左右下注。而我不同,我靠的是全心全意。
赢,则登临绝顶,且不受君王忌惮。
输,则一无所有,且永无超生之地。
怎么样!意不意外!”
听闻此言,徐平不淡定了,他是如何也没想过对方会这般考虑。吕雉的能力,在套上个全心全意为你,那不就是马秀英么……
“行了!八字没一撇就扯这些。和幕僚掰扯半天还得和你掰扯!走……用膳!”说罢,徐平大步离开了屋内。
…………..
与此同时,大周。
神京的秋意似乎要比奉天来得早,马车穿过城南大街时,阵阵凉风卷起的落叶已带着几分萧索。
隆圣帝掀开车帘一角,目光掠过一处熟悉的街巷,最终落在前方的朱门府邸上。
府门前的“司徒府”匾额虽蒙着薄尘,却依旧透着三朝元老的厚重底气,只是门前车马已然稀疏,不复往日门庭若市的盛况。
“陛下,司徒府到了。”韦全轻声禀报,伸手欲扶,却被隆圣帝抬手拦住。他拢了拢身上常服,踩着几片枯叶缓步上前。
守门仆役见是皇帝,慌忙跪地行礼,声响很快便惊动了府内的司徒明德。
司徒明德匆匆赶来,见隆圣帝一身常服立于阶前,忙躬身叩拜。“老奴司徒明德,参见陛下万岁!陛下驾临,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免了,起来吧。”隆圣帝语气平淡,目光越过府门,望向深处隐约可见前厅。“你家老爷何在?”
“回陛下,老爷正在后花园垂钓。”司徒明德缓缓,赶忙上前扶驾。“陛下稍待,老奴这就去禀报老爷出来接驾……”
“不必了。”隆圣帝抬手打断,已然迈步跨过了门槛。“前头引路便是,朕自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