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荣街上,薛家那间“馥郁香”铺子门前,各色客人进进出出,伙计们忙得脚不点地。
铺面新漆的朱红匾额,在冬日下闪着光,里头传来的各式香料气味混杂在一处,隔着小半条街,都闻得到味道。
香料铺子的斜对面,是个不起眼的小酒铺,没挂招牌,宁荣长街的老主顾们,都叫它“刘三酒铺”。
老板刘三酿得一手好酒,老板娘卤的肉和蚕豆更是一绝。这日早上,店里临街的那张桌子旁又坐了那两个生客。
“两位顾客,今日,还是老样子?”刘三媳妇提着酒壶过来,脸上挂着生意人的笑,眼睛却悄悄打量着这两人。
一个年纪稍长,面皮微黄,穿着青布直裰;另一个年轻些,左颊有颗黑痣。
“一壶梨花白,一碟卤肉,一碟蚕豆,八个粗粮馍馍。”年长的淡淡道,目光始终没离开对面的香料铺子。
刘三在柜台后擦着酒杯,朝媳妇使了个眼色。
这两个人,已连续来了七日,每日准时报到,只要一壶酒,几碟小菜,从早坐到晚,两人虽在吃喝与闲聊,不经意间眼睛老是盯着薛家铺子。
酉时初,一个粗壮汉子晃进店来,声如洪钟:“刘三,老规矩!”
刘三眼睛一亮,忙迎上去:“倪二爷,您如今可是大忙人,甚少来我这小酒馆了。”一边说一边猛打眼色。
醉金刚倪二愣了一下,自从跟了韩王府干活,确是少来这小酒馆了,这刘三是老邻居了,这什么毛病,冲自己眨什么眼睛?
刘三眨了几下眼睛,就往后厨走,倪二会过意来,跟着往里走。
刘三转到后厨,这小院天井里晒着卤肉的大料,一股子甘草香味。
“怎么回事?”倪二压低嗓门。
刘三凑近道:“倪二兄弟,酒馆门边那桌的两人,你看见没有?”
“已经连着来七日了,每日盯着薛家铺子。我寻思着,莫不是要打薛家的主意?您知道,薛家铺子每日流水...”
刘三以为是混道上的贼子,想打薛家银子的主意。
倪二眯起眼,走到门帘边,从缝里打量那两人:“两个都是生面孔、没见过。”
“所以,才疑心不是?”刘三道,“薛家铺子的东家做事大方,宁荣长街的人买一些香料,薛家都是给批发价,都是街坊邻居的,也不想他们吃亏。”
倪二沉吟片刻:“唔,我让街面上的弟兄留意着,你们且装作不知,别打草惊蛇,照常做买卖,别惹他们俩,怕伤着你们。”
倪二和刘三都猜错了。
那二人一个叫刘平,一个叫钱安,都是王柏、王德派来的。
原来上月薛蟠在酒席上,得罪了王柏王德,两人怀恨在心,四处搜集薛家把柄。
偶然得知薛家香料来历不明,疑是走私来的,便派了两人来盯着薛家。
“看,薛家铺子,今日又搬了新的货出来卖,”刘平低声道。
钱安点头:“我已记下,今日又搬了两箱货,这些天一共十二箱,再卖几日,上次进的货就要卖完了。”
…………
当日,倪二就去寻贾芸,告诉了他,有两个来历不明的人,每日都在盯梢薛家的香料铺子。
贾芸回去禀报给贾环,贾环找来柳湘莲,让他带着几个机灵点的护卫,换一身便服,暗中跟踪这两人。
当晚,派人跟着,见两人去了王家酒楼的后门。
原来,两个人是王家的人。
贾环便约上贾琏,一起去梨香院,拜访薛姨妈。
薛姨妈正与宝钗算账,见两人来访,连忙让丫鬟上茶。
贾环先向薛姨妈和薛宝钗问好,随后道:“薛大哥呢?今日不在梨香院?”
薛姨妈道:“环哥儿,你薛大哥,哪里在家坐的住,一天到晚出去瞎混,你是找他有事?”
薛姨妈随后叫丫头出去叫小厮,去找薛蟠回来。
等薛姨妈派人出去了,贾环才笑着道:“其实,这事跟薛姨妈您说也成,不是什么大事。”
随后,贾环将有人盯梢薛家香料铺子的事,告诉大伙。
贾琏听了,寒着脸,低声骂道:“这还是亲戚呢?王家,这是想干什么?”
薛姨妈惊了,上次王家在胭脂水粉铺子闹事,还说是刘鸿派的,刘鸿是王子胜的小舅子。
这次,是王家酒楼派出来的人。
薛姨妈担忧的道:“难得,是二哥对我们薛家,也有什么不满了?”
闻言,贾环摇摇头,薛宝钗立刻安慰薛姨妈道:“母亲,不会是二舅派来的,二舅派出来的,人就直接回王家了。”
贾环问道:“王子胜去南边经商了,如今,王家酒楼是谁在管。”
薛姨妈这才反应过来,道:“平时是一个掌柜在管,王德负责查账。”
王德?
薛宝钗提醒道:“母亲,您忘了,上个月,王柏王德想跟兄长借银子,兄长不止没借给他们,还闹得不愉快。”
贾琏与贾环对视一眼,这是要报复薛蟠?
贾环不想与王家有什么瓜葛,可是香料铺子自己有股份,买卖做得挺红火的,能赚不少银子,可容不得王柏王德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