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拉克勒斯!”安季心头一紧,瞳孔骤缩。他看到赫拉克勒斯重重摔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铁甲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不等他多想,蝎王的尾刺已带着呼啸的风声横扫而来,幽蓝的毒囊闪烁着致命的光泽。
安季侧身急闪,尾刺擦着他的肩头飞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皮肤生疼。他趁机欺身而上,手中的青铜剑精准地劈在毒囊下方的关节处。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像是骨骼断裂的声音,尾刺的动作明显迟滞了几分,幽蓝的毒液从关节处渗出,滴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利奥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三支箭如流星赶月般射向蝎王的复眼。他的箭法精准无比,箭羽带着破空的锐响,直指蝎王最脆弱的部位。然而,蝎王的反应极快,巨大的螯钳猛地挥舞起来,“铛铛”两声,挡开了两支箭。最后一支箭擦着它的眼球飞过,只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根本不足以造成致命伤害。
“这畜生的外壳太硬了!”利奥急得额头冒汗,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弓弦上。他又迅速抽出三支箭搭在弦上,手指因紧张而微微颤抖,“队长,它的腹部!我刚才看到它翻身时,腹部是白色的软甲,那里一定是它的要害!”
安季眼神一凛,目光紧紧盯着蝎王的腹部。此刻,蝎王正低头去啃咬倒地的“踏雪”,庞大的身躯微微弓起,暴露在外的腹部果然泛着苍白的光泽,与背部坚硬的暗红甲壳截然不同,看起来柔软许多。这正是蝎王的致命弱点!
他猛地吹了声短促的哨音,这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信号。赫拉克勒斯刚从地上爬起,身上的铁甲沾满了尘土和血迹,手臂还在隐隐作痛,但听到哨音后,立刻会意。他咬紧牙关,忍着剧痛,朝着蝎王的螯钳扑去,用自己庞大的身躯死死抵住它的攻击:“快!安季!我撑不了多久!”
蝎王被赫拉克勒斯缠住,发出震耳的嘶鸣,庞大的身躯剧烈扭动起来,想要甩开这个烦人的凡人。它的螯钳疯狂挥舞,重重地砸在赫拉克勒斯的铁甲上,发出“砰砰”的声响,赫拉克勒斯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但依旧死死地抱住蝎王的螯钳,不肯松手。
就在这时,安季脚下发力,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冲出。他借着岩壁的反作用力腾空跃起,身体在空中舒展,衣袍猎猎作响,如同一只展翅的雄鹰。手中的青铜剑灌注了他全身的力气,剑身泛着耀眼的银光,如一道银色闪电,直刺蝎王的腹部软甲。
“噗嗤——”
剑刃毫无阻碍地没柄而入,墨绿色的毒液混合着腥臭的血液喷涌而出,像喷泉般洒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安季能清晰地感受到剑刃刺入肉体的触感,以及蝎王体内神经中枢被搅碎的震动。
蝎王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生物能发出的惨嚎,那声音尖锐刺耳,仿佛能穿透人的耳膜,在峡谷中久久回荡。庞大的身躯疯狂抽搐起来,螯钳猛地松开,将赫拉克勒斯甩飞出去。它在地上翻滚挣扎,巨大的身体撞得岩壁碎石飞溅,毒瘴被搅得四散开来,露出更多的白骨。
安季拔出剑,踉跄着后退几步,被毒液溅到的衣袖瞬间冒烟,布料被腐蚀出一个个大洞,皮肤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剧痛。他强忍着疼痛,目光紧紧盯着蝎王,直到它的动作渐渐放缓,最终不再动弹,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他转身快步走向赫拉克勒斯,后者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脸色苍白,嘴角挂着血迹,铁甲上有好几处凹陷。“怎么样?”安季扶住他的胳膊,语气中带着关切。
“死不了!”赫拉克勒斯咧嘴一笑,露出带血的牙齿,笑容中带着一丝狼狈,却依旧爽朗,“就是这畜生咬坏了‘踏雪’的腿……”他转头看向倒在地上的黑马,“踏雪”的前腿血肉模糊,骨头已经断裂,正痛苦地嘶鸣着,声音微弱。赫拉克勒斯的声音低沉下来,眼中满是心疼:“怕是……再也不能上战场了。”
安季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也有些沉重。“踏雪”是一匹难得的好马,跟随赫拉克勒斯多年,立下了不少功劳。他转头对百姓们朗声道:“蝎王已除,我们安全了!”
百姓们先是愣了愣,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只是这欢呼中,夹杂着难以抑制的悲愤与不甘。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块,狠狠砸向蝎王的尸体:“为我的家人报仇!”“这该死的畜生!这虚伪的神殿!”
阿诺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到白骨堆旁,跪倒在地,颤抖着抚摸着地上的碎骨。他的手指拂过一根细小的肋骨,那是他孙儿的,孙儿出发时才六岁,手里还拿着他亲手做的小木车。老泪纵横,滴落在白骨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我的儿……我的孙儿……原来你们都在这里……神殿欺我们太甚!百年的谎言,害死了多少人啊!”
玛莎抱着莉莉,泪水浸湿了衣襟,她的眼神却从最初的恐惧变成了冰冷的愤怒。她轻轻拍着莉莉的背,声音沙哑却坚定:“莉莉,我们再也不上供了。这样的神殿,不配我们敬畏,这样的神灵,不值得我们信仰!”莉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紧紧抱住母亲的脖子。
托姆跑到安季身边,仰着小脸,将手中那个歪歪扭扭的木雕小马递给他。孩子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神却异常坚定:“安季大人,这个给你。以后,我们自己保护自己,再也不相信神殿的话了!我们不要去神山了,我们要回家!”
安季接过木雕小马,入手温热,能感受到孩子指尖的温度。他心中一暖,蹲下身,将木雕小马还给托姆:“这个你留着。你说得对,我们要自己保护自己。但我们不能就这样算了,我们要让神殿给我们一个说法,要为死去的亲人讨回公道!”
莉娜从马车上下来,手中拿着一块干净的亚麻布,快步走到安季面前。她的脸颊微红,眼神中带着关切,声音细若蚊吟,却异常清晰:“安季大人,擦擦吧,毒液会腐蚀皮肤的。”她将亚麻布递过去,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安季的手,瞬间像触电般缩了回去,脸颊红得更厉害了。
安季接过布巾,擦拭着剑上的血迹和毒液。青铜剑上的血迹被擦掉,重新露出冷冽的光泽。他看着莉娜泛红的脸颊,心中微微一动,笑道:“谢谢你,莉娜。也谢谢大家,是我们一起闯过了这里。”他望向峡谷的出口,那里阳光灿烂,透过狭窄的缝隙洒进来,照亮了洼地中的白骨,也照亮了百姓们眼中的怒火与希望,“走吧,我们回家。但这只是开始,我们要让神殿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队伍重新出发,百姓们自发地抬起受伤的“踏雪”,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碎石和白骨。骑士们互相搀扶着,有的人身上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但眼神依旧坚定。莉娜的马车走在队伍中间,车厢里传来她轻轻的歌声,不再是之前的轻柔婉转,而是多了几分激昂与决绝,歌声在峡谷中回荡,鼓舞着每个人的士气。
阿诺走在最前面,瘸腿的“咯噔”声不再显得沉重,反而像是抗争的鼓点,每一步都踏得异常坚定。托姆跟在他身后,拿着木雕小马,时不时模仿着安季挥剑的动作,小脸上满是认真,眼神中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胆怯,取而代之的是勇敢与坚定。
峡谷出口的阳光愈发炽烈,将队伍的影子拉得很长。季安走在队伍前端,指尖仍残留着青铜剑的凉意——那柄凡人锻造的兵器,远比他潜藏的神力更让此刻的他心悸。他刻意让肩头被蝎王尾刺刮过的伤口保持着灼烧感,每一步牵扯的疼痛,都在提醒他此刻的“凡人身份”有多重要。
他本可以弹指间让蝎王灰飞烟灭,甚至能让那些白骨重归故里,可那样一来,凡人只会永远活在对神力的敬畏与依赖中,永远无法看清神殿的虚伪。他要的不是一时的救赎,而是彻底的觉醒,是让凡人明白,自己的命运本该由自己掌控。
走出峡谷,眼前是一片开阔的荒原,风卷着枯草碎屑掠过脚踝,远处的山脉在天际线勾勒出沉郁的轮廓。赫拉克勒斯牵着一瘸一拐的“踏雪”,黑马的伤口已经用莉娜备好的草药包扎妥当,却依旧时不时发出低低的嘶鸣。“安季大人,”赫拉克勒斯赶上前来,声音带着刚经历过死战的沙哑,“接下来我们往哪走?神殿的人若是发现蝎王已死,定会派人来追。”
季安抬眼望向荒原尽头,那里隐约能看到一缕青烟,像是某个被遗弃的村落。“先去前面的聚落休整,”他语气平静,目光却掠过身后百姓们的脸庞——阿诺依旧扶着拐杖,每一步都踩得沉稳,托姆正拿着木雕小马,给身边几个孩子比划着挥剑的动作,莉娜坐在马车上,歌声已经停歇,正低头擦拭着一块沾了毒液的布料。“神殿不会只派蝎王在这条路上,这一路,我们会遇到更多‘神的造物’,更多忠于神殿的信徒。”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让身后的百姓都能听清:“但从今往后,我们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祭品,而是为自己而战的战士!”话音落下,荒原上的风似乎都停了一瞬,百姓们眼中的悲愤渐渐凝聚成坚定,有人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石块,有人摸了摸腰间简陋的柴刀。
季安感受到那份涌动的决心,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他能轻易掀起狂风撕裂追兵,能引来惊雷劈碎神殿的壁垒,甚至能召唤泉水治愈所有伤痛,但那终究是神的威慑,换不来凡人真正的觉醒。就像刚才对付蝎王,他故意留了后手,让赫拉克勒斯的牵制、利奥的箭术、百姓们无声的呐喊都成为胜利的一部分——唯有亲身经历过抗争与牺牲,才能明白自由从不是神的恩赐,而是自己挣来的。
队伍行至荒原中央的村落时,夕阳已经西斜。村落里一片死寂,房屋残破,院墙上爬满了枯藤,只有几间屋子的烟囱还冒着微弱的炊烟。看到陌生人闯入,几个村民从屋里探出头来,眼神警惕,手中握着农具,像是随时准备反抗。
“我们是去神山的,”阿诺率先上前,声音沙哑却有力,“神殿骗了我们,去往神山的路上根本没有神灵庇佑,只有吃人的怪物和累累白骨!我们要去找神殿讨个说法,你们……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村民们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一个中年男人走出屋门,他的手臂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像是被猛兽所伤。“你们说的是真的?”他声音颤抖,“我的儿子三个月前被选为祭品送去神山,再也没有回来……神殿的祭司说,他是被神灵召去享福了。”
“享福?”赫拉克勒斯怒极反笑,指着“踏雪”包扎的伤口,“享福就是被蝎王咬断腿?就是变成峡谷里的一堆白骨?”他将峡谷中的惨状一一诉说,从堆积的白骨到蝎王的凶残,从神殿的谎言到他们的抗争,村民们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随后转为和阿诺他们当初一样的愤怒。
人群中,一个老妇人突然跪倒在地,放声痛哭:“我的孙儿,我的孙儿也是去年被送去神山的……祭司说他是天选之子,能给村落带来好运,可我整整等了一年,等来的只有一句‘神灵满意他的供奉’!”
“什么神灵满意!”阿诺激动地拄着拐杖上前,“都是骗人的!那些所谓的祭品,全被蝎王吃了,全变成了峡谷里的骨头!”他指向自己的瘸腿,“我这腿,就是当年为了反抗祭司的选拔,被他们打断的!我早就知道他们在撒谎,可没人信我!”
中年男人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眼中迸发出血丝:“这群骗子!我要去找他们报仇!”他转身冲进屋里,扛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铁斧,“谁愿意跟我一起?就算打不过神殿,也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我去!”“算我一个!”“我的女儿也被送去神山了,我跟你们走!”村民们的情绪被彻底点燃,纷纷回屋拿出简陋的武器,有柴刀、铁锄,甚至还有削尖的木棍。原本死寂的村落瞬间变得沸腾,愤怒的火焰在每个人眼中燃烧。
当晚,村落里燃起了篝火。村民们拿出仅有的粮食招待队伍,大麦饼、陶罐里的羊奶,还有晒干的野果,虽然简单,却透着满满的诚意。孩子们围在篝火旁,听托姆绘声绘色地讲述斩杀蝎王的经过,讲到安季腾空跃起刺向蝎王腹部时,托姆还模仿着动作跳起来,引得其他孩子阵阵欢呼。
莉娜给受伤的骑士和村民处理伤口,她的指尖灵活而稳定,涂抹草药时动作轻柔,嘴里还哼着舒缓的调子。季安坐在篝火旁,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心中泛起一丝暖意。他注意到莉娜的手指上沾着草药的汁液,虎口处还有一道细小的划伤,想来是之前处理“踏雪”的伤口时不小心弄的。
“你的手受伤了。”季安走过去,递过一块干净的布条。
莉娜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将手藏到身后,脸颊微红:“不碍事,只是小划伤。”
“草药的汁液有刺激性,不包扎容易发炎。”季安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伸手轻轻拿过她的手。莉娜的手纤细而柔软,指尖带着常年劳作的薄茧。季安小心翼翼地给她包扎好伤口,动作轻柔,生怕弄疼她。
“谢谢安季大人。”莉娜的声音细若蚊吟,不敢抬头看他。
季安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回到篝火旁。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每一个举动,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身边的人。他要让他们明白,所谓的“大人”与“凡人”之间,并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所谓的“神灵”,也并非高高在上、不可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