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一胳膊的红斑,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是的,不是瘟疫!”张氏惊慌失措,拼命想拉回衣袖遮住那些可怖的斑痕,“我只是——只是前几天有些上火,起了些风疹……”
“上火?起疹子?”叶知秋冷笑一声,“花儿昨夜就是这样的小斑,接着发烧、起泡……你以为我们都是傻子?”
张氏脸色惨白,喉咙发干,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叶知秋定了定神,走上前去,狠狠将她的另一只手也拉了出来。那只手腕上,同样的斑痕赫然可见,而且比刚才那一边更严重,斑块边缘已经开始发黑。
张氏彻底崩溃了。
“你,你,你......”李生缘结结巴巴地不知该说什么。
“你这病,不是昨日染上的吧?”叶知卜叹了口气,将门打开,说完一句话,就往院子里走,“你们也都出来吧,憋在屋子里,更容易传染。”
张氏听叶知卜说话,迈腿准备出去,叶知秋抬腿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知道自己染病了,还一直跟大家混在一起?”叶知秋声音在颤,却克制着没有尖叫,“你说说,你这一路上,安的是什么心?”
“我、我也不知道这是瘟疫……”张氏瘫坐在地上,嗓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只是怕被你们赶出去,我不想害你们……叶姑娘,我没有害人心的,我真的……”
“可你已经是个活毒源了!”叶知秋厉声打断她,“这就是你回报救命恩人的方式,真是古今奇观啊!当初哭哭啼啼的,我还以为你真是个可怜人,现在看来,还是我眼瞎。”
张氏伏在地上哭了出来,指甲狠狠抓着地砖,仿佛那是她仅剩的救命稻草。
“你不许出去。”叶知秋低声说,咬着牙,“不要逼我动手打你。”
“我……知秋姑娘,我求你了,我不想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故意的?”叶知秋俯下身子,盯着她的眼睛,“你发现自己身上长斑的时候,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每天都和我们在一起?唯独白日里大家要走的时候你失踪了?还有,溪边洗衣服的女人,是不是你的同伙?你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少给我装好人!”
张氏的哭声戛然而止。
空气沉得吓人。
叶知秋直起身,指了指门外:“如果出去,你给我要点脸。”
张氏慢慢地站起身,步伐僵硬如同僵尸,一步步往门外走去。她的脚步声轻得几不可闻,影子被风吹得在地面上晃动,像一条快要断掉的线。
她走到门口,忽然转头看了叶知秋一眼,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门轻轻阖上,屋里恢复了死寂。
叶知秋盯着她离开的方向许久,才慢慢靠着墙坐下,双手紧紧抱住膝盖。
她不怕张氏,她怕的是——这几个人,到底能活下去几人。
张氏缓缓走出屋门,脚步虚浮,像踩在棉絮上。院子里的风呼地灌来,卷起她鬓边几缕凌乱的头发,也将她那件宽大的外衣轻轻吹起,露出一小块裹得紧紧的布带,和隐隐透出的红色痕迹。
她停在门口几步之外,眼神带着几分期盼,也带着几分渴望地扫视众人,嗓子沙哑却仍努力开口:“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不想害你们,我只是、只是……”
但火堆边的几人,却齐齐地将头扭向了一边。
李生缘垂着眼,拇指轻轻摩挲着食指关节,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她说话;江远山微仰着脸,目光远望屋檐上堆积的厚灰,神情淡漠得仿佛在看什么陌生人;靖如玉向来心软,此刻却也死死抱着胳膊,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叶知卜则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乌花在的那间破屋。
空气仿佛一下子凝固了。张氏站在那里,半晌没有人回应。
她的眼眶一寸寸地红了,唇角抽搐着,似是想笑,又像是想哭,但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只能茫然地站在那儿,像一个被逐出神庙的异端。
光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仿佛一头病兽在瑟瑟发抖。
忽然,一道沉稳却略带怒意的声音响起:“你们这是干什么?”
金不焕一向好义,加之昨夜和张氏有了实质性的男女关系,此刻看见张氏那副面容憔悴、近乎哀求的样子,心中不由得泛起阵阵酸楚。
“她又没做什么坏事,得病也不是她愿意的!”他说着,皱着眉头站起身,抬脚朝张氏走了过去。
张氏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似乎想要迎上来。
可金不焕刚走出三四步,脚下一软,整个人突地向前一栽——
“啪”的一声,他重重地摔倒在地!
“不焕!”李生缘第一个惊叫出声,立刻扑过去。
“不焕,你怎么了?”江远山也变了脸,几步冲到他身边,半跪下来扶他。
金不焕挣扎着想坐起,额上已冒出密密的冷汗,嘴角抽动了一下,声音嘶哑:“我……头有点晕……好像一下子没力气了……”
李生缘惊觉他的额头滚烫,一把掀起他的袖子,只见那小臂内侧——赫然一块指甲大的红斑,边缘模糊,颜色暗红!
一时间,四周沉寂得可怕。
张氏站在远处,眼睁睁看着这一幕,身体猛然一晃,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却哑口无声。她颤着手后退了一步,脚下一滑,几乎跌倒。
“让开,别过来!”江远山忽地转头,一声怒喝。
张氏身子猛地一震,脚步戛然而止。
她就那么站在风中,像被钉在了原地,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神空茫、颓然、死寂。
“怎、怎么会这样……”靖如玉声音发颤,不敢置信地看着金不焕,“他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李生缘沉声说:“别说那些没用的了,快把知卜叫来。”
“张氏。”叶知秋闻声推门而出,看到金不焕身上的红斑,一股怒火瞬间升腾。她冷冷地望着站在门外的女人,声音不带一丝情绪,“你看见了吧。你瞒下的,不是疹子,是一条命。”
张氏的身影,在暮色里瑟瑟发抖,宛如风中残烛,几欲熄灭。
院落中,一股压抑、惊惧与绝望的气息,正在无声地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