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乌泱泱一群骑兵纷纷停靠码头边。
苏定方翻身下马,动作丝滑,不见一丝滞涩,可见皇帝雪藏的这三年,从未自怨自艾,荒废过一身本领。
等站稳后,苏定方摘下头盔,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
额角有一道微不可见的刀疤,当年率先冲进牙帐,被颉利可汗小阴一手,但丝毫不影响他的眼神锐利。
当巡视目光扫过码头,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末将苏定方,参见蓝田公!”
苏定方大步走到船边,对着李斯文拱手行礼,声音洪亮却不显张扬,透着一股久居闲职打磨出的沉稳。
“苏将军何须多礼。”
李斯文连忙上前,伸手将其扶起,笑道:
“将军长途奔袭,一路辛苦,还请速速上船歇歇,喝碗枣酒暖暖身子。”
苏定方直起身,两人相视半晌,默契的一声轻笑。
去年此时,一位是在太极殿前看守登闻鼓的值守将军,一位是前来击鼓鸣冤,要个说法的嚣张纨绔,狭路相逢。
可短暂交锋再聚首。
值守将军再无当日落寞,欲领重兵南下捉贼;嚣张纨绔更是扶摇直上,成了整个关中炙手可热的二品县公。
还不等李斯文多做寒暄,只见苏定方身后骑兵队伍里,走出几个年轻将领,吵吵嚷嚷的朝着这边走来。
为首那人同样一身玄甲,腰间挂着一把直横刀,只是护肩雕刻有栩栩如生的兽首,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制式铠甲。
等摘下红缨头盔,没曾想竟是侯杰。
还离着老远,就听侯杰招着手嚷嚷着:
“二郎!你可算等到某啦!你是不知道,这一路跟着苏将军星夜兼程,马都跑瘦了两圈!”
只瞬间,李斯文抽着嘴角,对苏定方歉意一笑,让他代为管束这混账,实属为难人家了。
久久没等到回应,侯杰大步流星的走上船边。
也不管什么规不规矩的,伸手就搂住了李斯文的肩膀,又朝那群年轻将领扬了扬下巴,神色分外挑衅!
“某说二郎你小子,南下去给公主寻药也不说着急,怎么才到潼关,某还以为你已经悄摸溜到了江南!”
李斯文没好气的谢了他一眼。
真以为他顶着个仙家弟子的名号,就真的会仙法,朝游北海而暮苍梧,还是千里江陵一日还?
他要是真有这本事,还用得着长途跋涉,花几个月的时间去支援凉州?
直接人在长安,引天雷劈死吐蕃兵不得了!
侯杰满嘴胡咧咧,眼角余光四处乱瞄,当注意到身侧刺史打扮的裴行俭后,挑了挑眉,讶然问道:
“还没请教这位仁兄...”
李斯文收起放空心神,将一旁拘谨不敢回话的裴行俭拉到身前,介绍道:
“哦,这位是潼关刺史裴行俭裴兄,今天弃暗投明,算是咱们的同僚了。”
裴行俭连忙拱手:“在下裴行俭,久闻侯将军大名。”
他这话可没掺一点假,长安四害中的老二,侯二狡,靠发小李斯文的提携蒙荫七品云骑尉。
靠父辈门荫的见多了,靠发小门荫的,这位还是大唐首例,鼎鼎大名。
“哦,裴刺史啊,久仰久仰!”
侯杰大大咧咧的拱手回礼,虽说没听过这个名字,却就凭一句‘久闻大名’,他就不得不装出一副熟络模样。
花花轿子人人抬嘛,不寒碜。
就在这时,又有一人顺着登船梯大步而来。
一袭青色内衬,外着玄甲,腰间挂着一把精致横刀,柴二公子。
走到李斯文面前,柴令武一脸的不情不愿,心里不停告诉自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拱了拱手:
“蓝田公。”
礼节挑不出毛病,唯独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恭敬,反倒带着几分刻意的疏离。
柴令武有时常觉得,这吊人绝对是背靠着长乐公主,才如此轻松的博得陛下宠信,爬到现在的位置。
但要说心里不服气...五日三捷吐蕃的威名,让他无论如何也吐不出这句质疑。
反正让他去凉州监军,求爷爷靠奶奶,也打不出这种离谱到家的战损比。
李斯文挑了挑眉。
他跟柴令武之前因长孙冲诬告一事闹过矛盾。
但打是亲骂是爱,爱到深处往死里踹,几次交锋下来,也算是老交情了。
没想到这次南下,柴哲威竟舍得将他安插进队伍里,也不怕他偷摸下死手,坑害一把。
但想起昭武校尉营地里,堪称改头换面,重新做人的柴哲威。
李斯文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
“柴二公子能来,倒是能帮上不少忙,若某有失礼之处,日后还请多多担待。”
柴令武撇了撇嘴,没再接话,光说让他多担待,你自己呢?
闭口不谈是吧!
目光下意识扫过苏定方,眼神里带着几分敬畏。
苏定方在中下层军官的威望摆在那里,就算之前阿耶健康时,也是能不轻易得罪便不得罪。
更别提现在,家里没了顶梁柱,他又怎么敢拂苏定方的面子。
李斯文不过一领军参事,苏定方才是真正的话事人。
紧随其后的,又有几人走上船梯。
一人身穿白色劲装,手持长槊,身材高大,面容沉稳。
卫公李靖次子李德奖,封伦诬告自己那回,还多亏了这人料敌先机,带人盯住了鸿胪客观。
登上甲板,李德奖先是对着李斯文拱了拱手:“二郎,阿耶命我随你南下,听候差遣。”
语气谦和,却透着一股武勋世家的肃穆,英果类父。
李德奖身后,跟着两个身披玄甲的青年。
各个身材挺拔,眼神锐利,百骑副统领席君买,百骑队正高侃,都是老相识了。
两人对着李斯文拱手:“末将席君买\/高侃,参见蓝田公!”
声音沉稳有力,精简干练。
殿后走来的,则是一个肩宽背厚,身材魁梧的猛将,一身玄甲,脸色更黑几度,笑容爽朗。
宿国公长子,程处默,手里拎着一条肉干,一边嚼着龙行虎步而来。
“大兄怎么也来凑这个热闹?”
这位...于情于理都不能怠慢,李斯文连忙迎上去,笑着要去拍他的肩膀。
程处默腾挪脚步,躲开了李斯文笔直朝向肉干的狗爪,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才拱手道:
“在行伍里觉得烦闷,特意跟你出来逛逛,此次南下你是领头,记得多多提携大兄!
哪里好捞功,调某去哪里,这次返京能不能擢升几品,就看二郎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