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相对于那张庞大的手掌,这一道伤害便如疥廯之疾,完全不足为虑。
天与地合,万象归虚。
处于绝境,桑北仿佛没有放在心上,依旧一剑剑刺出,不厌其烦。
天与地在不断合拢,他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即便覆灭在即,他依旧在不断砥砺剑道,烛照本心。
庞大的手掌之间,不断掠起的血花,就像一缕缕不起眼的流萤,虽然微末,都是难得的智慧觉悟。
其实,桑北的剑很快。
一个刹那,已然被拉伸为仿佛一生的距离。
天与地合拢的速度越来越快。
无瞳之眼露出讽刺的笑意,释放出笑声道:“若在我的结界合拢刚刚开始之前,你若全力一击,或许该有点机会,其实,那个机会也是渺茫的,以你们这些被流放者的觉悟,怎么可能理解主宰者的莫大意志!”
只是他的话音未落,对方已刺出最后一剑。
这一剑万象归虚。
这一剑只是一念,念生念灭,念归刹那!
一剑刺血,天地皆伤!
同一时刻,地灵宗那座指纹碑上,出现了一道斜斜的剑痕,仿佛铭文,记载了一段惊心动魄的历史。
也在同一时刻,第二层世界,漫空落下的那一道庞大的手掌间,突然裂开一道长长的伤痕,顷刻间便下起了一片茫茫血雨。
一声由于刺痛带来的惊呼传来,桑北的眼中骤然明亮,手中钓竿扬起,扯起一根钓线,已然将一扇隐藏在一隅的门户拉开,脚底一踏,挪移天地,桑北已消失不见。
落下的那张手掌倏忽间消失,一个一尺长的小小身形浮空出现,他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手掌,心中愤愤难平,他当真无法想象,那个万一的机会,居然真的被那个不起眼的家伙抓住了。
一定是在那个受伤的瞬间,自己稍露心迹,居然被他发现了!
“这个狡猾的小东西,你以为,你逃到第三层,就逃出了生天了么?我很期待,第三层那些老狐狸究竟会如何对付你!”
说话间,小人一晃不见。
此时此刻,那座指纹碑上所发生的变化,也同时被一个强大存在所感知。
他口中喃喃:“指纹碑乃是本座的大道孕育而成,那一道伤害的出现,却无疑提醒了本座其中疏漏,本座必须尽快弥补!”
他拂袖间,地灵宗囚牢内,一具具被封印的鲜活身体,突然间被一道道血光撕裂,纷纷化作两片尸体栽倒在地。
与此同时,献祭的气息很快聚拢到那座指纹碑上,在肉眼可见之中修复着那道剑痕。
黑暗的大地深处,一具木然的冰冷的躯壳突然动了一下,嘴角微微翘起,几分讥讽,几分残酷。
此刻,桑北的身体凌空落下,已然来到了一片青山绿水的世界。
哗啦啦的清溪边,一个白发老叟在静静垂钓,即便桑北一步步走近,他依旧置若罔闻。
桑北也不搭话,于溪畔盘膝而坐,摊开右掌,腾起一朵小小火焰,火焰之上,一口乌黑的小鼎浮空出现,在火焰灼烧之下,很快传出咕嘟咕嘟都冒泡声。
桑北没有看到的是,那白发老叟的一双眼睛竟是空的,其中萦绕着雾气一样看不清的东西。
不久,他手中的钓竿动了一下,紧跟着,颤动的愈发厉害了。
老叟骤然提起钓竿,一根漆黑的丝线被带起来,甩上了半空,只不过丝线末端仿佛无穷无尽,即便钓竿高高提起,仍看不见末端被钓到的东西。
老叟索性弃了钓竿,双手抓住钓线,连连扯拉,他越扯越长,扯出的漆黑丝线一圈圈堆积起来,转眼间已然堆成了一座高高的漆黑土丘,土丘中间便如一口深井,将他吞没其中,越陷越深。
就听轰隆一声,深井坍塌下来,周边已然化作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
桑北只是一个旁观者,他本来无动于衷,他并不愿主动干预这个莫测的世界,却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无边的黑暗,就像陷入一口泥潭,不能动作,俨然只能任由宰割。
远空一片漆黑之中,突然点亮一点星星之火,那点小小火光,在肉眼可见之中,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倏忽间变成一张庞大嘴巴,只一吸,已然将桑北吞入一片无底深渊之中。
坠落中的桑北,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沉迷,一点点流失,直至最后,他已然忘记了一切东西,就像一条一无所知的鱼儿,在茫然中游来游去,没有方向。
突然间口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感,鱼儿尚且不知何故,已然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扯上了青天。
他不能挣扎,只能任由宰割,光芒一闪,他突然变成了一只斑斓蝴蝶,蝴蝶翩然飞舞,已然出现在一片五彩缤纷的花园中,他无从选择,实在无法抵挡那股诱人的花香,便随意选择了一朵硕大的花儿,扑在其中,大口吮吸起甜美的花蜜来。
硕大的花苞瞬间合拢,将蝴蝶一下子关在了里面。
蝴蝶拼命睁大了眼睛,周边情形已然变了。
手臂上立时传来啪的一声击打,火辣辣的疼,他揉了揉手臂,这才看到一个中年人正一脸严肃看着他,喝道:“将剑端平,端正,今日一万次刺杀,每一次都必须达到精准,否则,没有饭吃!”
他点点头,知道对方一定是对他好的。
于是,他将剑持正持平,一次次不厌其烦的练习着,一丝不苟。
他到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进行下去的,只觉得那两条手臂似乎不是自己的了,毫无知觉。
时光就这般在一场场单调的练习中流逝过去了,他不觉从一个懵懂的少年,成长为一个青年。
他的剑道已然大有精进,看去朴实无华,却威力无穷。
其间,他向他的老师,由浅入深的学习了种种剑道,已然成为宗门内一个出类拔萃的弟子。
岁月不断流逝,他打败了不少竞争者和敌人,俨然成为说一不二的强者。
最后,他成了至高无上的宗主。
他拥有了梦寐以求的名利,高高在上,言出法随。
只可惜,他仍旧无法抵挡岁月的力量,转眼间垂垂老去。
这一天,他看着手下一个最信任的弟子,微笑着,突然间将一把剑送入了他的胸膛。
看着他一脸的不可思议,那个弟子冷笑道:“你挡住了多少人上升的道路,你早该死,你不明白,很多人都在盼着你死,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走吧,人贵有自知之明,早死早超生!”
他缓缓倒下,化作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周边世界的婆娑光影在转眼间散去,现出了一个一脸茫然的中年人的模样,他踢了踢那具冰冷的尸体,露出几分嫌弃的神情,叹息道:“抽取的力量实在太少,无法让我真正突破,并离开这里,我不能坐以待毙,我需要寻找更多的办法,或许那具尸体上应该有些没有挖掘的秘密,对,是这样!”
他露出兴奋之色,一把抓向那具尸体,岂知突然抓了个空,那具尸体已然不翼而飞。
绚烂如春的花园中,那朵原本闭合着的硕大的花苞,突然间开放起来,而原本那只斑斓的蝴蝶终于脱困飞出。
蝴蝶依旧无法逃脱千丝万缕的花香诱惑,再度落入下一朵花苞,继而被关闭,再度进入了一场莫测的轮回之中。
虚空之上,一双无瞳之眼再度出现,已然将想要看到的情形尽收眼底,他口中啧啧叹道:“未曾想,这个家伙的精神世界便如那座花园一般纷繁斑斓,这却要多费一番手脚了,不过,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入了蜃楼,最终只是一枚洗尽铅华的种子罢了!只不过,这个世界困着不少老鬼,定不能让他们苏醒,否则定然生出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