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桢手一挥,百余亲兵便簇拥上来。他发号施令,携易逐云与南必登上了望台。
正观望间,忽见三支响箭划破天际,忒木台率骑兵冲杀而来,连那九曲木桥也跟着震颤不止。
李桢挥动令旗,营中顿时鼓声如雷。
嵬名承烈紧盯对方军旗过了桥头,蓦地大喝一声:“放!”
但听巨响震天,桥柱被炸断,桥面塌了半边。十二架床弩同时发威,冲在前头的骑兵连人带马,纷纷坠入池塘。
桥西三百弓箭手弓弦响处,蒙古掌旗官应声落马,军旗随之倒下。
正此时,又是一阵尖锐哨声——乃野利氏吹响了哨子,伏兵登时翻上桥面,左手举盾如墙,右手短刀乱砍,双方绞杀在一起,喊杀声此起彼伏。
大营中,士兵们或持弓弩,或握刀盾,或挺长枪,正井然有序地集结列队。
南必见蒙古骑兵因冒进吃了大亏,含笑道:“李将军,看来你早有预谋啊。”
李桢神情肃然,抱拳道:“王妃折煞末将了!末将向来对大蒙古国忠心不二,岂知这些叛军竟敢冲击大营?末将定当拼尽全力,护王妃周全,平定叛乱!”
南必轻笑道:“好了,你且专心指挥战事,莫因本宫一言分了心神。”
李桢作诚惶诚恐之态,目光在大营中仔细巡睃。他深知蒙古人凶残暴虐,先前自己被俘时,本以为必死无疑,却不想忽必烈后宫生变,王妃王后暗斗不休,又遭易逐云以武力胁迫,不得不从。况且汉军大营不远处,便有蒙古骑兵营虎视眈眈。他身为一方主将,虽受重用,但也早留了保命的后招,是以方能这般从容应对。
当下再次挥动令旗,望楼上鼓声层层传了出去。不多时,西岸突然浓烟滚滚——想是王顺率人烧了敌军粮草。
俄顷,又一声闷响如雷,水闸竟被炸药炸开,洪流裹着断木,冲向蒙古骑兵营地。
蒙军猝不及防,顿时乱作一团,许多人刚翻身上马,便被洪流冲倒。
忒木台见状,方知李桢早有准备,又惊又怒,挥鞭大吼:“后退!后退!举盾!举盾!”
落马蒙古兵刚结成盾阵,便听得喊杀声震天,汉军如潮水般层层压上,双方箭矢往来如飞。蒙古兵弓弦被水浸湿,反击乏力,竟死伤无数。
李桢亲自夺过兵丁手中鼓槌,奋力击鼓。他麾下这些河西健儿,平日里地位低于蒙古兵,常遭欺压凌辱,此刻皆知若不杀尽敌军,便是必死,是以人人奋勇,个个争先,直杀得血流漂橹。
两方正自厮杀,汉军大营后方忽响起雷鸣般马蹄声,但见一群番僧策马在前,数骑簇拥为首者,其后怯薛军密密麻麻。
“大帅!背后有敌兵杀来!”
嵬名承烈的呼喊几乎被杀声吞没。
李桢放下鼓槌,望见远处黑旗招展,大队蒙军已逼近大营。
正自心惊,只听察必王后高声喊道:“李将军!本宫知晓你乃被胁迫,实是无辜!你若即刻罢兵,本宫担保你家人平安无事,仍让你做这万夫长!”
察必喊罢,乌金又以深厚内力重复一遍,这一回,声浪竟压过杀声,清晰传入众人耳中。
便在此时,妇孺哭喊声此起彼伏,都喊着李桢投降罢兵。只听一孩童哭叫:“爹爹,救我!救娘亲——”
乃是李桢在内城的家人声音,显然都被察必给擒住了。
李桢听得,心头剧痛,面色凝重。
南必急道:“李将军,莫中了王后诡计!你此时若罢兵,连自家性命也难保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的道理,李桢如何不懂?只是夫妻父子之情,难不动容。但为将者统率千军,若不练就铁石般的心肠,又怎能在这乱世中立足?
易逐云略一沉吟,低声提醒:“李将军,王后也有儿子,她若战败被擒,我军断不会伤她孩儿。同理,她岂会加害你妻儿?”
南必忙附和:“无忧所言极是!”
李桢经二人点醒,顿觉有理,便喝令士兵结阵,向栅栏处缓缓推进。
只见一队怯薛军纵马近前,向营中攒射,箭雨掩护下,后续几队骑兵已杀入营内。汉军亦引弓还击,双方短兵相接,杀作一团。
两下正自恶战,大营左首处忽然被冲破,数十骑如利剑般直取了望台,箭矢标枪破空而来,营中顿时大乱。
李桢一时慌了手脚,易逐云却不慌不忙,拔出大枪舞成银盘,将飞射而来的兵器尽皆格开,沉声道:
“李将军但管指挥,勿需分神!”
话毕,那数十骑已冲至台下数丈开外。为首之人勒住坐骑,与易逐云四目相对,二人皆是大惊。
来者正是重阳剑那妖道!
易逐云心想:此人怎会在中都?先前万安寺中又为何未曾出手?
却见重阳剑运足内力,高声喊道:“王后、师姐!李无忧便是易逐云,易逐云便是李无忧!”
喊罢,挥剑领着身后甲士冲杀过来,却被李桢亲兵死死挡住,只得在营中左冲右突。
李桢与南必齐齐望向易逐云,眼中俱是惊疑之色。
南必本以为是个俊俏郎君,哪知竟是个威名赫赫的大敌,不由颤声道:“你……你竟是易逐云?”
易逐云淡笑一声,道:“王妃自重!”又对李桢道:“李将军可知,蒙军在襄阳已全军覆没,忽必烈大军困于鄂州不得动弹。郭大侠与吕文焕将军已克南阳,余玠将军早取了关中。如今洛阳、许昌、汴梁等地,想必尽在郭大侠掌握之中。忽必烈退路已断,覆灭只在旦夕……不瞒将军,某带来的人马已控制居庸关,将军此刻除了死战,更无他路!”
李桢见重阳剑在营中搅局,暗暗叹气,沉声道:“易大侠武功盖世,天下难逢敌手。若能亲率精兵击退李道长,再从南面出营,绕西侧奇袭王城,若此计得手,李某有九成把握拿下中都。”
南必却慌了神,本以为是后宫争斗,却不想是这般,此刻若回去必是死路一条,忙道:“使不得!有易……他在旁,咱们何需惧怕旁人?”
李桢忙道:“王妃但请宽心,末将定当以死护你周全。”又问易逐云:“易大侠意下如何?”
易逐云道:“甚好!只消五十骑便可!”转对南必道:“王妃且随李将军左右,静候佳音。”
说罢纵身跃下了望台。
南必叫道:“万事当心!王后诡计多端,切不可轻敌!”
易逐云不禁失笑,点齐五十甲兵,翻身上马。拔刀在手,振臂高呼:“老子便是易逐云!是好汉的,便随某杀尽蒙古鞑子!”
竟不追重阳剑,径自率人从大营南面出去。
南必虽知此人是蒙古死敌,但他一去,心中顿觉空落落的,一点安全感也没了,远远望见他往南市而去,忙问李桢:“他怎的不按你说的走?”
李桢凝目远眺,皱眉叹息,忽见重阳剑竟领人追了上去,方松了口气,急忙下令重整旗鼓。
易逐云马不停蹄,率五十骑穿过南市,忽见前方数百骑横刀立马,为首一将举刀呵斥。身后重阳剑等人又紧追不舍。
易逐云喝道:“前方领兵者何人?”
一汉兵答道:“是百户脱火赤!”
易逐云冷笑:“都给老子跟上了!”
手中钩镰枪飞舞,脱火赤舞刀来战,不一合便被刺落马下。
易逐云纵马冲杀,当者披靡,五十骑竟只损了两人,便将二百蒙军杀得七零八落。
众人一刻不停,向北巷疾驰而去。
汉兵见他如此神勇,尽皆钦服,一士兵高声叫道:“易大侠,小的叫高河,刚才杀了三个!”
易逐云笑道:“好样的!我记下了!牺牲的兄弟,家小我来养。”
众兵卒纷纷自报姓名,易逐云虽一一应下,却未转头相看。
冲出北巷,又遇一彪人马。
高河叫道:“是耶律忙古的八百黑军!”
易逐云喝道:“知道了!”
舞动钩镰枪拨挡箭矢,朝前方大吼:“耶律忙古!某乃易逐云,你姐姐耶律燕是我夫人!若不想死,速速投降,否则姐夫取你狗命!”
那耶律忙古不过十七八岁少年,血气方刚,破口大骂:“反贼!老子哪来的什么姐姐!”
连射两箭,均被易逐云挡下。
眨眼间易逐云已杀至近前,耶律忙古刚拔刀,便被一枪砸落马下,挣扎不起。
八百黑军大乱,易逐云哪管这些,一马当先,率人冲杀而过。
重阳剑追至,见黑军死伤无数、溃不成军,便知易逐云要偷袭察必的怯薛军后军,忙撇下坐骑,跃上屋顶高喊:“王后!师姐!贼子杀来了,速防后方!”
掠过几座屋顶,果见易逐云率余众从怯薛军后军冲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