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了父亲的命运后,花霆珏马不停蹄地去往宜溪镇,那个他的小苦瓜饱受折磨的痛苦之地。
循着记忆,他很快找到了姜家。
还是那间泥土做的房子,他找人提前看了,据说姜建和王芬去镇上生儿子了,还带走了大女儿。
所以家里只有八岁的姜若男。
想起之前的那段似梦非梦的记忆,花霆珏径直走向猪圈,果然看到了缩在角落的小女孩。
破烂的衣服,乱糟糟还打结的头发,黑黄黑黄的小脸瘦到只有一层皮,她甚至没有一双像样的鞋子,光着脚丫。
花霆珏有些难以直视这个画面,姜望舒是最爱干净的,有人的时候她一定穿得整洁又得体。
他轻手轻脚地走近。
即使动静很小,但姜若男还是醒了。
花霆珏伸出手,“别怕,我不是……”
除了姜建他们会打她之外,村里有很多老光棍,隔壁的聂婆婆叮嘱过姜若男,所以她的自我保护意识很强。
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花霆珏,还不等他说完,低头去咬他,她使出浑身力气死死咬住他的右手,眼神凶得像一只狼崽子。花霆珏的手很快便被咬出血,但他没有抽回手,咬牙强撑着,用最温柔的声音安抚着怀里发抖的小孩。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打你。”
“他们都是坏人,不配和你住在一起。”
“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去读书好不好?老师说你很聪明,是读书的好料子。”
他能感受到她的挣扎以及身体剧烈的颤抖,只能继续耐着性子和她说话:“别害怕别害怕……”
而后他干脆妥协说:“想咬就咬吧,咬完我会带你走的。”花霆珏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一样,一遍又一遍地说给她听,直接把她抱起来往外走。
姜若男没力气喊出来,拼命挣扎,可她哪里是成年男人的对手。
花霆珏不理会她的不配合,一刻不停地抱着她往前走,脚步坚定不移,最终他们从山顶到山脚,从偏远贫穷的宜溪镇到繁华无尽的首都京市。
*
刚开始的时候,小家伙那叫一个倔,不吃不喝,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依旧是那个脏脏的模样,不知道还以为花霆珏专门去垃圾堆里捡了个孩子回来。
花霆珏在门框靠着,双手抱臂,和她谈判:“你可以不和我说话,但你确定不洗澡吗?”
姜若男其实闻得到自己身上的味道。
她抿了抿干燥起皮的嘴巴,小心翼翼地拿了干净的衣服绕过花霆珏,一溜烟跑进浴室。
“嚯——”花霆珏笑了。
心想他又不是老虎,有必要这么害怕吗?
可进了浴室的是个十足十的乡巴佬,她见都没见过城里洗澡的东西,也不敢乱碰乱拿,只能踮起脚去拧水龙头,用冷水把自己擦得干干净净的。
然后,她着凉感冒了。
可怜兮兮地被裹进被子里,露了个脑袋出来,花霆珏没说什么,只是连连叹气,认命地给她吹头发、量体温、喂感冒药。幸好他养过女儿,要不然真是无从下手。
这场病让两人的关系莫名拉近,姜若男不再排斥他,甚至能理智地听他说话了。
“知道我是谁吗?”花霆珏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守着,竭力找话题。
小家伙清凌凌的眼睛盯着他,没接话。
花霆珏也不生气,自问自答:“我是……我是未来的人,未来的我们两个是——好朋友!”他本来想说夫妻的,但现在好像不太合适。
小不点依旧不说话,表情却足以说明一切。
她不相信他!
花霆珏气急,“我说的是真的!”
小孩抬了抬眼皮,勉强配合他,很小声地张了张嘴问他:“那我长大以后是什么样的?”
花霆珏笑着回答她:“很厉害。”脑海里浮现的是她在名利场纵横的画面,确实很厉害。
或许是他的表情太过真诚,姜若男忍不住问出在心中埋藏已久的心事,“我会有自己的房子吗?”
常年睡猪圈的小姑娘最关心的是有没有睡觉的地方,她喜欢房子,也想住在房子里面,不想睡在外面。
花霆珏心疼地看着她说:“当然,你买了很多很多特别漂亮的房子。”
可不是嘛,不光在世界各地买房子,还到处买地皮开发房地产。而且他们一家三口现在住的庄园就几千平了。
缩在被窝里的小女孩嘴角上扬,她肆意想象着,开始对未来心驰神往,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那我觉得长大真好!”
说完她对上花霆珏的眼睛,立马捂住嘴。
花霆珏没见过她这么孩子气的模样,怯生生的,不由得轻声笑了出来,感慨小孩就是小孩啊,即使表面用懂事和老成强撑着也抹灭不掉心灵深处的稚嫩与纯真。
*
经过一个周的相处,两人渐渐融洽,他们能在同一个屋檐下和平相处了。
饭桌上,花霆珏试探道:“要不我们改个名字吧。若男若男,这名字不好。干嘛要像个男的,你本身就是女孩子,咱取一个自己喜欢的,成吗?”
他和她打着商量。
小不点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她很聪明,立即问花霆珏:“我未来叫什么名字?”
“姜望舒。”
“望舒代表月亮。”
他告诉她。
*
有一天,花霆珏预感自己马上要离开了,他给她做足了准备,即使他离开了她也会有房子住,有存款花,有书读。
离别前他蹲下来与她平视,摸了摸她的头,看向她的眼神深邃晦暗,想说很多话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他语气十分温柔地教她:“小孩,自私一点。”
他没有像普通长辈亦或者老师父母那样教育小朋友要正直善良、大方慷慨,而是希望她自私一点,对自己好一点。
她的人生太苦了,没有人对她好,那就只能寄希望于她多对自己好一点。
小望舒还太小,看不懂他眼里复杂的情感,只是抬起头,像初生的雏鸟,用她那双大大的眼睛望着他,问他:“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花霆珏知道她这句话的意思,可他没办法回答她,因为他也不知道。于是摊手,散漫地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啊,或许会吧。”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心里莫名难过,这个答案似乎不是她想听到的,小望舒很是纠结地抿紧嘴巴。
或许是难得见到她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乖巧中又带着一缕倔驴一样的倔劲,他俯身凑近,开口逗她:“怎么?想赖上我啊?”
花霆珏用欠揍的表情说着欠揍的话。
沉重的气氛瞬间散开。
他吊儿郎当的样子一看就不正经,“好叔叔”的形象再次破灭,小望舒干脆闭嘴不说话了。
花霆珏伸手捏了捏她没什么肉的脸颊,又捏了捏他给她扎的花苞头,安慰她:“好啦,不逗你了。我也很希望能再次见到你,有缘就会再见的。”
话是这么说的,但花霆珏不免忐忑。他当然希望生生世世都和姜望舒在一起,人到底是有私心的,于是他最后还是为这个时空的自己说了点好话,当了一把助攻。
他把手放在她小小的肩膀上,绞尽脑汁地组织着语言:“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以后遇到……额,我……我的话,他要是很混蛋你就离他远点,但要是还有抢救的机会你就再多包容他一下吧,他本性不坏的。”
唉,助攻只能当到这个地步了。
花霆珏叹气,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她的脸玩。
小望舒还是眉头紧锁,从小到大老师都说她很聪明的,但是她没听懂他的话,她觉得他好奇怪,真的很奇怪!是一个奇怪的怪叔叔!
但最后她还是轻轻点头答应了。
跨时空的两人莫名签下了口头契约。
“谢谢你啊。”花霆珏笑了。
……
花霆珏再次醒来已经躺在家里的大床上了。一睁开眼就看到姜望舒坐在他床边,一言难尽地盯着他,他迅速坐起来,“老婆?!”
姜望舒推开他,抱着双臂一副和他算账的表情,“梦到什么了?回味无穷啊?花霆珏。”
“你手上怎么会有这么大一个印子?”她抬起花霆珏的手,一眼便知这是什么,果断松开他的手,质问道:“牙印啊?哪个女人咬的?”
花霆珏卡壳,抓了抓头发,底气不足地为自己辩解道:“那个,如果我……我说是小时候的你咬的,你信吗?”
“呵呵。”姜望舒回予冷笑。
下一秒,花霆珏连人带被子被赶出卧室。
姜望舒用力把枕头扔他脸上:“滚吧,从今天开始你别睡主卧了,想清楚答案再说。”
花霆珏深感委屈,哀嚎道:“别啊,老婆!”
*
已经回到现实生活的花霆珏一定想象不到未来即将发生什么故事。
八年后,姜望舒已经长大。她成绩优异,是今年的中考状元,被京市一中录取了。今天开学,她那素面朝天的脸清丽无双,扎着马尾背着书包走在漂亮整洁的校园里。
开学第一天,她遇见一个人。
一个和那个带她来京市的哥哥长得特别像的人,只是对方穿着校服,俨然是一副十五六岁的学生模样。
不是他,她在心中默默叹气。
但他们两个长得好像。
开学的第一天,花霆珏很不开心,要不是他妈说要停了他的卡,他绝对不会来学校报到。
太傻逼了。
有这个时间他还不如去乐队玩玩。
和发小走在去教室的路上,他只是不经意一瞥,一个身影刚好撞入他的视线里,他与前面的一个女生直直对视。
那一刹那,花霆珏感觉自己的心脏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完全不由他控制,他压根没法喊停。
她站在教学楼的走廊尽头,阳光洒在她白皙素净的脸上,她的眼睛清冷如深秋的湖水,发丝拂过她的脸,他觉得她干净得像一株亭亭玉立的白杨。
好奇怪。
这一刻,他因为开学而烦躁的心忽然静下来了。
他开始期待去学校,期待明天,期待能遇见她。
后来他才明白,他对她,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