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尘长老离去后,擎天剑殿内恢复了寂静,唯有萧追指尖轻叩桌面的笃笃声,如同命运的倒计时,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拳神并未打扰他的沉思,只是默默地又灌了一口酒,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殿外,仿佛能穿透层层虚空,看到那些正在暗中涌动的暗流。
萧追的思绪,一半在如何处理烈阳、寒月等内部蛀虫上,另一半,则早已飞向了古尘长老口中的“剑冢”。
剑冢,万剑沉寂之地,埋葬着神剑宗的荣耀与历史,亦是宗门剑意最为凝聚、甚至产生某种奇异蜕变之地。母亲在那里留下了“剑歌”……那会是什么?是一种传承?一段信息?还是一缕……残存的意念?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剑冢之行,或许将是他彻底理解母亲、理解神剑宗本源,甚至找到父母离去线索的关键。
但眼下,内忧未平,绝非探寻剑冢的最佳时机。他必须像最有耐心的猎手,等待最佳的出手机会,一举奠定胜局。
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这三天里,神剑宗表面波澜不惊,实则暗潮汹涌。五行剑尊及其党羽显然并未坐以待毙,各种小动作不断。或是暗中串联,或是销毁证据,或是试图拉拢中立派,甚至有一些不明身份的外来者,通过隐秘渠道与烈阳、寒月等人接触,这一切,都在古尘长老重启的“剑狱”和萧追悄然布下的神识监控下,露出了蛛丝马迹。
第三日清晨,当第一缕蕴含着剑意的晨曦穿透云层,洒在万剑神山上时,烈阳剑尊、寒月剑姬、庚金剑主、青木剑皇、厚土剑圣五人,联袂而至,来到了擎天剑殿外。
他们身后,跟着数十名心腹长老和核心弟子,气息相连,隐隐结成阵势,带着一股逼人的压力。与三日前的勉强顺从不同,今日的他们,脸上带着一种有恃无恐的冷硬。
“少主,三日之期已到,各脉名录、卷宗皆已备齐,特来呈报!”烈阳剑尊的声音洪亮,却少了几分恭敬,多了几分挑衅。他手中托着一枚散发着各色光华的厚重玉简,显然是将五脉的信息强行糅合在了一起。
殿门无声开启,萧追端坐于大殿尽头的主位之上,拳神抱着臂膀,懒洋洋地靠在一旁的柱子上,仿佛在看一场好戏。古尘长老则立于萧追身侧,面无表情。
“呈上来。”萧追语气平淡。
一名烈阳剑尊的心腹弟子捧着玉简,快步上前,然而就在他即将踏上台阶时,异变陡生!
那弟子眼中猛地闪过一丝狠厉,手中玉简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一股混乱、暴戾、充满毁灭气息的能量波动瞬间席卷开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卷宗玉简,而是一件被精心伪装过的自爆型禁器!其威力,足以重创甚至灭杀一位毫无防备的剑尊级强者!
“小心!”
“少主!”
古尘长老和殿外一些中立派长老惊呼出声。
然而,萧追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就在那禁器光芒即将达到顶点的刹那——
“嗡!”
一道无形无质,却仿佛蕴含着星辰运转、万物生灭规律的力场,以萧追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那狂暴的毁灭性能量,在接触到这力场的瞬间,竟如同陷入了泥沼的凶兽,速度骤减,光芒迅速黯淡,其中混乱的法则结构被一股更高等、更本源的力量强行抚平、瓦解!
不过百分之一个呼吸的时间,那足以炸平一座山峰的禁器,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了一缕青烟,连同那名弟子惊骇欲绝的神情,一同湮灭无踪,连一点尘埃都未曾留下。
万象归元!萧追甚至未曾动用藏青剑,仅仅是以自身对“万象道身”的领悟,引动了一丝源初之力,便将这致命的偷袭消弭于无形!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烈阳剑尊等人脸上的有恃无恐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骇然与难以置信!他们知道萧追很强,能杀剑不归,但没想到强到了这种地步!这种轻描淡写、近乎言出法随般的手段,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看来,三位时间,诸位并未用来整理卷宗,”萧追终于抬起眼眸,目光如万古寒冰,扫过五行剑尊,“而是用来准备这份‘厚礼’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让五行剑尊如坠冰窟。
“少主明鉴!此乃此子个人行为,与我等无关!”烈阳剑尊急忙辩解,脸色发白。
“无关?”萧追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古尘长老。”
“老朽在。”古尘上前一步,手中出现一枚记录晶石,法力灌注,一幕幕光影浮现——正是烈阳剑尊与黑煞星盗团使者密会、寒月剑姬暗中转移资源的证据,以及他们这几日频繁串联、甚至与宗外势力通讯的片段!
铁证如山!
“烈阳!寒月!庚金!青木!厚土!”古尘长老声音如同惊雷,响彻大殿内外,“尔等勾结外敌,侵吞宗门资源,阴谋叛乱,甚至意图刺杀少主!罪证确凿,还有何话说!”
“胡说八道!这是污蔑!”庚金剑主脾气最为暴烈,见状知道已无退路,猛地拔出佩剑,剑指萧追,“诸位!此子来历不明,残杀前宗主,如今更要清除我等功臣元老!神剑宗绝不能落入此等狼子野心之人手中!随我清君侧!”
“清君侧!”
他身后的数十名死忠也纷纷拔剑,剑光闪耀,杀意冲天!烈阳、寒月等人也知道再无转圜余地,眼中狠色一闪,同时爆发修为,五道截然不同却同样强横的剑尊气息联结在一起,化作一道五彩斑斓、足以撕裂苍穹的恐怖剑罡,直劈殿中的萧追!
五行合一,这是他们压箱底的合击之术,威力堪比剑帝一击!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合力一击,拳神动了动身子,似乎想出手,但看到萧追那依旧平静的眼神,又停了下来。
萧追终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没有闪避,没有格挡,只是简简单单地,并指如剑,向前一点。
指尖之处,没有任何光华,没有任何声势,只有一种极致的“静”。仿佛所有的声音、光线、能量,乃至法则,都在那一点之前陷入了绝对的沉寂。
那狂暴的五色剑罡,在接触到萧追指尖前方三尺之地时,就如同骄阳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开始消融、分解,还原成最本源的五行灵气,然后被萧追的指尖如同长鲸吸水般吞噬殆尽!
不仅仅是能量被吞噬,连同烈阳剑尊五人苦修多年的剑意、修为根基,都在这一指之下剧烈动摇,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
“这……这是什么力量?!”
“我的剑元……在流失!”
五人惊恐大叫,想要撤剑后退,却发现自己如同被无形的蛛网黏住,根本无法挣脱!
萧追的眼神冷漠,如同俯视蝼蚁的天道。他对于这些蛀虫,没有丝毫怜悯。母亲留下的基业,绝不容许被这些人玷污、败坏。
“逆我者,便如此处虚空。”
他当日的话语,犹在耳边。
下一刻,他指尖微颤。
“噗!”“噗!”“噗!”“噗!”“噗!”
五声轻响,如同泡沫破裂。
烈阳剑尊、寒月剑姬、庚金剑主、青木剑皇、厚土剑圣五人,身躯连同神魂,就在所有惊骇的目光注视下,如同被橡皮擦去的字迹,由实化虚,由虚化无,彻底湮灭,没有留下任何存在的痕迹。
那数十名跟随叛乱的核心弟子和长老,也在这股无形的力量波及下,瞬间僵直,然后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机,软软地倒了下去,气息全无。
一念之间,五大剑尊,数十叛逆,灰飞烟灭!
整个擎天剑殿内外,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无数狂跳的心脏。
所有人都被这恐怖到无法理解的手段震慑住了。这不是战斗,这是碾压,是神明对凡尘的审判!
萧追缓缓收回了手指,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目光扫过殿外那些噤若寒蝉的长老和弟子,平静地开口,声音传遍四方:
“叛逆已伏诛。过往之事,概不追究。”
“自今日起,神剑宗上下,需同心同德,恪守宗规。”
“若有再犯者,犹如此例!”
冰冷的话语,如同最终的律令,刻入了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再也没有人敢对这位年轻的少主有丝毫质疑和不敬。绝对的武力,带来了绝对的权威。
……
叛乱以雷霆之势被平定,五行剑尊及其党羽被连根拔起,神剑宗内部为之一肃。在古尘长老和司徒兰等忠诚长老的辅助下,萧追迅速接管了各脉权力,重新分配资源,提拔忠诚有能力的弟子,整个宗门的风气为之一新,凝聚力空前高涨。
处理完这些紧急事务,又过了数日,待宗门初步稳定下来后,萧追将日常事务暂时交由古尘长老和几位核心长老共同处理,自己则带着拳神,悄然来到了位于万剑神山后山禁地的——剑冢。
那是一片无比荒凉、肃穆的山谷。没有郁郁葱葱的林木,没有飞瀑流泉,只有无尽的残剑,插满了山谷的每一个角落。这些剑,有的依旧寒光闪闪,有的早已锈迹斑斑,有的断裂,有的残缺……它们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如同沉默的墓碑,诉说着一段段尘封的往事与荣耀。
山谷之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剑意。无数种不同的剑意交织、碰撞、沉淀,形成了一种独特而沉重的场域,寻常修士在此,恐怕连剑都拔不出来。
但萧追踏入剑冢的瞬间,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切与安宁。那些桀骜的、悲伤的、凌厉的、守护的剑意,非但没有排斥他,反而如同归家的游子,向他传递着微弱而清晰的共鸣。
他遵循着血脉深处的指引,一步步向着剑冢的最深处走去。
拳神跟在后面,感受着周围那万剑沉寂的悲壮与肃杀,也不由得收敛了玩世不恭的表情,神色肃然。
越往深处,残剑的品质似乎越高,残留的剑意也越发强大和古老。空气中开始浮现出一些模糊的剑影,那是昔日剑主留下的不灭战意烙印。
终于,在剑冢的最中心,萧追看到了一处与其他地方截然不同的景象。
那里没有残剑,只有一片平整光滑的青石平台。平台中央,静静地插着一柄剑。
那柄剑通体晶莹,宛若秋水,剑身之上,天然铭刻着细密的、如同星辰轨迹般的纹路。它没有散发出任何凌厉的剑气,反而流淌着一种温润、浩大、仿佛能包容万物、又能演化万法的气息。
在这柄剑的旁边,还立着一块无字的石碑。
萧追的目光,瞬间就被那柄剑吸引了。他能感觉到,这柄剑与他母亲萧月仙的气息同源,甚至与他从剑无尘传承中感受到的某种本源剑理,隐隐呼应。
“这是……母亲的佩剑?”萧追心中悸动,缓缓走上前。
当他靠近青石平台时,那柄晶莹的长剑突然发出了轻微的颤鸣,剑身之上的星辰纹路逐一亮起,散发出朦胧的星辉。
与此同时,一阵若有若无、空灵缥缈,却又仿佛蕴含着无上剑理与至深情感的歌声,如同穿越了万古时空,悠悠地,在这片万剑沉寂之地,响了起来。
那歌声,非男非女,似倾诉,似低语,似长吟,似剑鸣……每一个音符,都仿佛一道剑意,直接敲击在聆听者的灵魂与剑心之上!
萧追浑身剧震,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闭上了眼睛,全身心地沉浸在这玄妙的“剑歌”之中。
他仿佛看到,无尽星海之中,一男一女,两道绝世身影,凭手中之剑,开辟混沌,演化星辰,缔造一方剑之宇宙……他看到无尽的陪伴,无声的深情,最终,是黯然的离别与永恒的守护……
剑歌悠悠,诉说着一段尘封的往事,更传递着一种超越了招式、超越了功法的——剑道本源之音!
拳神站在远处,看着闭目聆听的萧追,以及那柄自行鸣响、散发出越来越璀璨星辉的长剑,他知道,萧追正在接受他母亲留下的,最重要的传承。
而这剑歌,或许将为他揭开父母离去真相,打开第一扇门。
星辉逐渐将萧追的身影笼罩,剑歌之声在剑冢深处回荡,与万剑的沉寂共鸣,仿佛在进行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
新的征程,似乎从这一刻,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