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的气流突然变得灼热。
戴凯扶着渗水的墙壁，看紫色旋涡在城市地图上连成五芒星图案。
林夏的克隆体们站在每个节点处，脖颈后的锚点符文将天空映成病态的蓝色。
\"能量传导网络。\"戴凯用碎石在地上画出示意图，\"她们在把全球混沌能量导向...\"
\"榕树遗址。\"林夏接话，右眼的镜面区域反射着漩涡光芒，\"那里要开花了。\"
通讯器突然响起电流杂音。
程笑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老大...听得见吗...苏雨晴还活着...在c7区...\"
戴凯猛地站起，头撞到管道顶也浑然不觉。
程笑早在三章前就牺牲了，这声音只能是——
\"陷阱。\"林夏按住他颤抖的手，\"它们学会了模仿。\"
但戴凯已经冲向维修通道。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能放弃队友。
林夏追赶时，她的镜面右眼突然投射出全息影像：苏雨晴被藤蔓缠绕在培养舱里，黑色物质正从她七窍涌入。
\"这是实时画面！\"林夏惊呼，\"她真的还活着！\"
c7区的金属门被某种植物暴力撑开。戴凯弯腰钻过藤蔓构成的拱门，眼前景象让他呼吸停滞——
整个区域变成了热带丛林，中央巨树上垂落着无数发光气根，每根都缠着个昏迷的深蓝守望成员。
苏雨晴悬浮在最粗的枝杈间，皮肤已经半植物化，头发变成了翠绿的藤蔓。
\"共生状态。\"林夏检查扫描仪，\"榕树在保护他们不被完全侵蚀。\"
戴凯刚要上前，地面突然刺出尖锐根须。巨树主干咧开一张嘴，吐出带着腐臭味的语言：\"止步...神君...\"
这声音戴凯认得。
当年被他封印的森林之神瓦拉克，最反对新秩序的古老存在之一。
\"你想要什么？\"戴凯亮出掌心黯淡的神纹。
巨树颤动起来，树皮剥落露出内部跳动的绿色心脏：\"复仇...就像你...\"
藤蔓突然收紧，苏雨晴发出痛苦的呻吟。
她睁开眼，瞳孔里交替闪过金光与黑雾：\"戴...凯...杀了我...\"
林夏的脉冲刀已经抵住苏雨晴胸口，却迟迟下不去手。
戴凯看着队友痛苦扭曲的脸，想起超市里救下的小女孩，想起戴小雨夏令营归来时的笑脸，想起程笑被净化前最后的微笑。
一滴金泪划过脸颊。
\"不。\"
戴凯扯开衣领，露出胸口的最后封印。
十二年前自缚神格的锁链，此刻被他亲手扯断。
第一道锁链断裂时，整个地下空间亮如白昼。
戴凯的短发疯狂生长至腰际，化作银白色。
第二道锁链崩碎，他陈旧的外套被神纹长袍取代，无数微小的世界虚影在衣摆间生灭。
当最后一道锁链化为尘埃时，戴凯睁开完全金色的双眼，瞳孔深处有星云流转。
林夏跪倒在地，镜面右眼映出的不再是人类形象，而是横跨多维度的巨大光影。
巨树瓦拉克发出畏惧的呻吟，藤蔓全部缩回地下。
\"我宽恕你的背叛。\"戴凯的声音带着多重回音，每个音节都令空间震颤，\"只因你保护了我的子民。\"
他抬手轻点苏雨晴额头。
金光流过之处，植物化特征迅速消退。
当最后一丝黑雾被逼出体外时，戴凯将其握在掌心，凝视这团挣扎的混沌物质。
\"原来如此。\"神君微微蹙眉，\"你们窃取世界本源的方式是...\"
巨树突然剧烈摇晃。
所有被困者同时坠落，被林夏展开的银色力场接住。
戴凯转身面向突然出现的空间裂缝——莫天行踏着扭曲的时间波纹走来，胸口十二枚黑曜石已经融合成黑色太阳图案。
\"精彩的重逢，老师。\"莫天行鞠躬的姿势与当年神界如出一辙，\"可惜您还是心软。\"
戴凯没有回答。
他指尖凝聚的时间法则已经刺入莫天行胸口，却在触及黑曜石的瞬间被某种力量抵消。两人之间的空间开始折叠，形成无限反射的镜廊。
\"时间不再是您的专属玩具。\"莫天行展示腕上的奇异装置，\"异界科技很有趣，不是吗？\"
戴凯看到装置核心闪烁的晶体——那是他当年赐予时序之神的礼物。
背叛比想象的更彻底。
\"为什么？\"神威如风暴聚集，\"你本是最有前途的学生。\"
莫天行突然撕开上衣。
黑曜石之下，他的躯体布满缝合痕迹，每道伤疤都构成神文单词：【工具】。
\"因为我看到了真相。\"他狂笑着激活装置，\"我们不过是更伟大存在的玩物！\"
时间突然倒流。
戴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神格重新被锁链束缚，苏雨晴再次被藤蔓缠绕，所有救援努力归零。莫天行站在时间循环的起点，手中多出把漆黑长矛。
\"这次我会直接刺穿您的心脏。\"
戴凯在时间牢笼中闭上眼睛。
物理法则可以重置，但记忆无法抹去。
他回忆起神界图书馆最深处的那本禁书，记载着突破时间悖论的方法——成为悖论本身。
当黑矛刺来的瞬间，戴凯做了件完全不符合神君性格的事：他拥抱了莫天行。
这个动作打乱了所有时间线。
长矛偏斜刺入戴凯肩膀，而他的手指已经按在黑曜石中心。
神血与混沌物质接触，产生不可预测的连锁反应。
\"你疯了？！\"莫天行试图挣脱，\"这会导致...\"
\"时空奇点。\"戴凯平静地注视学生惊恐的眼睛，\"当年我教过你的。\"
黑曜石开始过载。
两人周围浮现出无数时间线的投影：某条线里莫天行是忠心的戍卫长；另一条线里戴凯接受了完美神格成为冷酷统治者；还有条线里根本不存在神界...所有可能性同时坍缩，形成现实风暴。
林夏的镜面右眼突然射出银光。
这道不属于任何时间线的干涉力，像剪刀般裁定了唯一现实——黑曜石爆炸，莫天行被冲击波掀飞，而戴凯保持着按向虚空的姿势，指尖残留着时间灰烬。
\"第七协议...\"戴凯的神态忽然变得人性化，\"白雨晴连这个都算到了？\"
林夏扶起苏雨晴，镜面右眼显示着倒计时：\"还有四分钟，全球能量网络就要完成。\"
戴凯看向自己逐渐透明的手。
短暂恢复的神格正在消散，而这次可能是永别。
他还有最后的选择：完全释放神格，代价是失去所有人性；或者保持现状，眼睁睁看着黑暗神格吞噬世界。
苏雨晴虚弱地抓住他的衣角：\"戴小雨...夏令营...\"
这个名字像利剑刺穿神性。戴凯眼前浮现妹妹的笑脸，想起她踮脚往冰箱上贴便签的样子。
如果完全回归神君身份，这些温暖记忆将如朝露消散。
巨树瓦拉克突然伸出枝条，缠住戴凯手腕：\"古老盟约...还记得吗？\"
一段被遗忘的记忆浮现：创世初期，年轻的神君与自然诸神立约，共享本源之力。戴凯突然明白瓦拉克的真正意图——它要履行比仇恨更古老的誓言。
\"你确定？\"戴凯注视巨树跳动的核心，\"这会终结你的不朽。\"
\"早该...结束了...\"巨树将所有气根插入地面，\"森林...最后的...馈赠...\"
磅礴的生命能量涌入戴凯体内。
这不是混沌的掠夺，而是自愿的牺牲。他的神格暂时稳定，却不再冰冷——瓦拉克将它对自然万物的爱一并赠与。
\"林夏。\"戴凯的声音恢复些许温度，\"准备空间跳跃。\"
榕树遗址已经面目全非。
原本的巨树只剩焦黑树干，树冠处盛开着一朵直径百米的黑色花朵。
花瓣表面浮现着痛苦人脸，花蕊则是旋转的混沌旋涡。
十二个林夏克隆体悬浮在周围，像某种邪恶仪式的祭司。
\"能量转换器。\"戴凯分析着结构，\"它们要把地球变成...\"
\"孵化池。\"林夏的镜面右眼自动对焦花蕊，\"里面有东西要出来了。\"
戴凯用残余神力构造出光刃。
要阻止仪式，必须同时切断十二个锚点的能量输送。这需要精确到微秒级的配合，而他现在只有不到三成力量。
\"我能解决一个。\"苏雨晴手中长出荧光藤蔓，\"植物亲和力还在。\"
\"我来干扰三个。\"林夏调整脉冲刀频率，\"镜像共振应该...\"
戴凯突然捂住她的嘴。
某种更可怕的气息从花蕊中渗出——那不是黑暗神格，而是更古老、更冰冷的存在。
莫天行胸口的黑曜石不过是其指甲盖大小的碎片。
\"我们搞错了。\"戴凯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莫天行也是傀儡。\"
仿佛回应他的话语，黑色花朵突然完全绽放。
花芯处浮现出巨大的竖瞳，瞳孔里倒映着无数被吞噬的世界。
当它注视戴凯时，神格竟然开始不稳地震颤。
\"终于见面了，小创造者。\"竖瞳发出的声音让空间产生裂纹，\"你的世界滋味不错。\"
戴凯的瞳孔剧烈收缩。
这就是当年导致神界崩塌的元凶，潜伏在所有混沌背后的吞噬者。
它通过莫天行和黑暗神格布局多年，只为等待完全降临的这一刻。
林夏突然抱住头，镜面右眼疯狂闪烁。
她的克隆体们同步做出这个动作，脖颈后的锚点符文连接成光网。
\"它在...上传数据...\"林夏痛苦地跪倒，\"通过我的视觉...\"
戴凯瞬间明白吞噬者的计划——它需要锚点体质者的眼睛来锁定这个世界的坐标。
十二个克隆体加上林夏本体，正好构成宇宙尺度的定位系统。
黑色花朵开始旋转。
天空出现裂缝，某种超出人类理解的存在正试图挤入这个世界。
戴凯握紧光刃，却知道以现在的状态毫无胜算。
就在这时，一道电磁脉冲划过天际，精准击中最近处的克隆体。
远处废墟上，某个本该死去的少年扛着改装过的轨道炮，胸口还带着碗大的疤。
\"老大！\"程笑的声音响彻战场，\"惊喜吗？\"
戴凯从未如此感激过奇迹。
程笑的每一炮都恰到好处干扰克隆体的同步率，为戴凯争取宝贵时间。
苏雨晴的藤蔓缠住三个锚点，林夏则用镜像能力干扰另外四个。
剩下的五个，戴凯必须独自解决。
他跃向第一个克隆体，光刃划过优美弧线。
锚点符文被破坏的瞬间，整个能量网络闪烁了一下。
第二个目标反应过来，抬手释放出脉冲波，却被戴凯预判闪避。
\"左边！\"程笑在远处提醒。
第三个克隆体从盲区袭来，指甲暴涨成利刃。
戴凯侧身时慢了半拍，右臂被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金血洒在克隆体脸上，竟让她短暂地恢复了清明。
\"神君...救我...\"这个克隆体突然有了林夏的声音，\"我在花蕊里...\"
戴凯的犹豫给了其他克隆体可乘之机。
两道脉冲波同时击中他后背，神纹长袍焦黑一片。
第四个克隆体趁机突袭，却被突然出现的榕树根须缠住——瓦拉克的最后一击。
\"现在！\"戴凯对通讯器大喊。
林夏和苏雨晴同时发力。
七个锚点熄灭的刹那，黑色花朵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
天空裂缝开始不稳定地闪烁，吞噬者的竖瞳浮现出怒意。
\"你以为这就能阻止我？\"它的声音让大地龟裂，\"看看你的城市吧！\"
戴凯转头望去，整座城市已经陷入疯狂。
被混沌感染的人群开始变异，建筑像蜡般融化。
最可怕的是，每个变异者眼中都映出小小的竖瞳——吞噬者早已在精神层面入侵。
\"需要...更大当量的干扰...\"程笑喘息着更换能量匣，\"如果能同时...\"
戴凯知道唯一的方法。
第七协议的最后步骤：神格与锚点融合，产生足以屏蔽整个世界的波动。代价是林夏作为人类的身份将被彻底覆盖。
林夏却已经走到他面前，镜面右眼映出两人身影：\"我自愿。\"
\"你知道这意味着...\"
\"我从来就不是人类。\"她撕开衣领，露出锁骨下的条形码，\"LS-7，记得吗？\"
黑色花朵突然剧烈收缩。
吞噬者意识到计划有变，决定提前降临。
天空裂缝像被撕开的伤口般扩大，某种难以名状的肢体正试图挤进来。
戴凯握住林夏的手，神纹与锚点符文开始共鸣。
融合程序启动的瞬间，他看到了林夏的全部记忆——
实验室里被反复克隆的痛苦；监视莫天行却逐渐产生认同的挣扎；最关键的是，她体内确实沉睡着真正的林夏意识，那个在第一次异界探索时就被镜像体替换的女孩。
\"找到你了。\"戴凯用神念触碰那个蜷缩在意识角落的灵魂。
当金色与银色的光芒交织到最亮时，吞噬者发出了降临以来第一声真正的怒吼。
戴凯最后看到的，是程笑和苏雨晴震惊的表情，以及自己正在消散的双手。
然后世界归于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