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将青山镇的青石板路烤得温吞吞的,镇中心的演武广场却透着股彻骨的凉。那凉不是来自晨风,而是源于广场四周密密麻麻的人群——各村的家长们挤在三尺高的石栏外,像一圈被晒蔫了的庄稼,唯有望向广场中央的眼神,还带着被希望焐热的光亮。
柳林站在孩童队伍里,后颈能感觉到无数道视线的重量。他悄悄侧过头,看见石栏边的王桂芝正踮着脚,蓝布头巾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鬓边新添的白发。她的双手攥着衣襟,指节泛白,见柳林望过来,立刻用力眨了眨眼,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无声地比了个“吃饭”的口型——是在提醒他怀里揣着的白面饼。
“柳林老弟,你娘又在看你啦。”身边的王小虎捅了捅他的胳膊,声音里带着点羡慕,“我娘刚才还骂我,说要是选不上,就把我关在家里喂猪。”他说着,偷偷摸了摸肚子,那里还装着早上没吃完的炒花生,“你说仙长真会给好吃的吗?我听二伯说,仙山上的果子比蜜还甜,吃一个能管一天不饿。”
柳林没说话,只是把怀里的饼往深处塞了塞。那饼还带着王桂芝手心的温度,硬邦邦的边角硌着肋骨,却让他心里踏实。他想起昨天路上遇见的流民,想起雪地里炸开的鲜血,还有那位仙长御剑时衣袂翻飞的冷漠模样。孩子们口中“仁慈的仙长”,和他见过的那位,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广场上的孩童越来越多,很快就聚成了黑压压的一片。有穿着丝绸棉袄的李家村孩子,正昂着头跟身边人炫耀腰间挂着的玉佩;也有穿着补丁摞补丁的孩子,缩着肩膀,时不时往父母的方向望一眼。家长们的议论声像嗡嗡的蜂鸣,飘在广场上空——
“你看李家那小子,听说他远房舅舅在青云山当差,肯定能选上。”
“咱们村这十二个娃,也就柳林有点希望,去年那游方道士不是说他是修道奇才嘛。”
“要是能成真传弟子就好了,听说赏的黄金能堆满半间屋!”
柳林听着这些话,忽然觉得胸口发闷。他低头看着自己的粗布鞋面,上面沾着路上的泥点,和李家村孩子的锦缎靴子比起来,寒酸得像地上的草。可他不羡慕那些光鲜的衣裳,只担心王桂芝会不会站累了,柳强手里的锄头有没有放好——出门时柳强说要拿锄头防身,此刻那锄头应该就靠在石栏边,木柄上还缠着他去年编的草绳。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暗了下来。
原本晴朗的天,不知何时聚起了厚重的云层,像一块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地压在头顶。风骤然变大,卷起地上的尘土,迷得人睁不开眼。孩子们的议论声瞬间消失,一个个仰着头,嘴巴张成了圆弧形。家长们也忘了说话,纷纷伸长脖子望向天空,石栏边的王桂芝甚至忘了呼吸,双手紧紧抓住了石栏,指腹蹭过粗糙的石面,磨得生疼。
“轰隆——”
一声闷响从云层深处传来,不是雷声,却比雷声更震人。紧接着,云层缓缓分开,一道金光从缝隙中漏下来,落在广场中央,凝成一道光柱。
光柱里,一座巨大的宫殿缓缓显现——那宫殿通体由白玉砌成,飞檐上挂着琉璃铃铛,微风一吹,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却半点也不吵闹,反而透着股让人不敢靠近的威严。宫殿的匾额上,三个鎏金大字熠熠生辉:青云宗。
那三个字像是有生命,散发着无形的威压,压得人胸口发紧。有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吓得哭了起来,家长们慌忙去哄,却连声音都不敢太大,只敢用手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嘴里小声念叨着“仙长保佑”。
宫殿四周,站着十几个身着白袍的仙长,每人手里都握着一把泛着银光的长剑,脚踩虚空,衣袂飘飘。他们的眼神冷得像冰,扫过广场上的人群时,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底下的人不是活生生的,而是路边的石子。
“这就是仙人吗?”王小虎的声音发颤,紧紧抓住了柳林的胳膊,“他们好像……好像不怎么爱笑。”
柳林也握紧了拳头。他看着那些仙长,忽然想起柳强说的“仙凡殊途”。这些人站在云端,穿着不染尘埃的白袍,而底下的人,穿着沾着泥污的粗布衣裳,仰着头,像仰望太阳的向日葵。可太阳会温暖人,这些仙长的眼神里,却只有冰冷的审视。
就在这时,宫殿中央的青云宝座上,缓缓坐起一道身影。
那是个鹤发童颜的老道,身穿绣着八卦图案的道袍,手里拿着一把拂尘,须发皆白,却丝毫不显苍老,反而透着股仙风道骨的气度。他刚坐直身体,广场上的风就停了,云层也不再翻滚,连哭闹的孩子都安静了下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听他说话。
“青云宗试炼,向来以简单着称。”
老道的声音像是洪钟大吕,不用刻意拔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震得人耳膜发麻。他的目光扫过广场上的孩童,像在挑选什么物件,“只有两关,一为炼体,二为炼心。通过者,可入我青云宗,为外门弟子;若天资卓绝,亦可破格收录为内门弟子,乃至真传。”
话音刚落,孩童们面前忽然亮起一道光门。那光门约莫两人高,通体呈淡蓝色,边缘流淌着细碎的光点,像把星星揉碎了嵌在上面。光门里雾气缭绕,看不清对面是什么,只隐约能感觉到一股温和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一个身穿青袍的年轻弟子从宫殿上飞下来,落在光门旁边,声音清亮:“此乃‘鉴骨门’,可测尔等体质、根骨、神魂。若符合青云宗入门标准,自能踏入门后,参与第二关试炼;若不符,则会被传送至广场之外,试炼结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孩童们,补充道:“试炼乃天道机缘,不可强求。失败者莫要气馁,归家好生度日便是。”
可他这话刚说完,柳林就注意到一个细节——刚才第一个被传送出去的孩子,是个六岁的小丫头,从光门里出来时,原本红润的脸蛋瞬间变得蜡黄,脚步虚浮,像是大病了一场。她的母亲冲过去抱住她,哭着问她怎么了,小丫头却只是摇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柳林的心猛地一沉。他盯着那道光门,忽然想起昨晚修炼《基础吐纳法》时的感受——天地间的灵气会顺着经脉流淌,而这光门散发的气息,竟和灵气有几分相似,却又带着点诡异的吸力。他悄悄运转吐纳法,果然感觉到光门里有一股微弱的力量,像是在窥探他的身体。
“不对劲。”柳林在心里默念。他虽然没觉醒前世记忆,却对危险有着本能的警觉。刚才那个小丫头,分明是被抽走了什么——不是财物,也不是灵气,而是一种更根本的东西,让她整个人都蔫了下去。
“下一个,李家村,李轩。”
青袍弟子的声音打断了柳林的思绪。只见李家村那个穿丝绸棉袄的孩子挺胸抬头,大步走向光门。他刚踏入光门,身体就变得透明起来,体内的经脉像一条条发光的小蛇,在皮肤下游走。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丹田处,一团火红的气息在缓缓旋转,像一团小小的火焰。
“先天火灵根!”青袍弟子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惊喜,“根骨上乘,神魂稳固,可入内门!”
广场四周瞬间爆发出一阵惊呼。李轩的父母从人群里冲出来,激动得浑身发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很快,一个身穿白袍的仙长从宫殿上飞下来,手里拿着一个锦盒,递给李轩的父亲:“此乃赏钱,内含黄金百两,粮食票据两千斤,棉衣十套。你子已入我青云宗内门,此后便是仙门弟子,不可再以凡俗之事牵绊。”
李轩的父亲接过锦盒,双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嘴里不停念叨着“多谢仙长”。可当仙长说“不可牵绊”时,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偷偷望向光门里的李轩,眼神里满是不舍,却不敢说半个“不”字。
仙长像是没看见他的不舍,又补充道:“若后续试炼落选,亦可留宗为杂役,终身不得归家。尔等可持此票据归家,自有外门弟子护送,无人敢抢,若是思念心切,就再生几个吧!”
说完,他便转身飞回宫殿,留下李轩的父母站在原地,手里攥着沉甸甸的锦盒,脸上是喜是悲,连他们自己都分不清。
柳林看着这一幕,心里更沉了。那所谓的“赏赐”,更像是一种交换——用孩子的终身自由,换一家人的温饱。他想起王桂芝昨晚说的“守着几亩薄田,哪怕日子苦点,一家人也能在一起”,忽然觉得,那些黄金和粮食,远不如柳强手里的锄头,不如王桂芝连夜赶制的棉袄,不如一家人围在小桌旁吃的那顿团圆饭。
“王家村,王小虎。”
青袍弟子的声音响起,王小虎吓得一哆嗦,抓住柳林的手更紧了:“柳林师弟,我怕。”他的脸色发白,嘴唇颤抖着,“要是我被传送出去,你可别忘了我啊。”
柳林拍了拍他的手背,轻声说:“别怕,你肯定能过。要是过了,我请你吃仙山上的果子;要是没过,我回家陪你喂猪。”
王小虎被他逗笑了,深吸一口气,一步三回头地走向光门。他踏入光门的瞬间,身体也变得透明——经脉纤细,根骨平平,丹田处只有微弱的土黄色气息,像是快要熄灭的火苗。
“根骨中下,无灵根,不合格。”
青袍弟子的声音刚落,王小虎就像被无形的手推了一把,瞬间出现在广场之外。他愣了愣,随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朝着王桂芝的方向跑去:“娘!我没选上!我要回家喂猪了!”
王桂芝身边的王婶慌忙跑过去抱住他,脸上没有失望,反而松了口气,拍着他的背说:“没选上才好!娘回家给你做红烧肉,比仙山上的果子好吃!”
柳林看着王小虎扑在母亲怀里哭的模样,忽然觉得眼睛发酸。他宁愿像王小虎这样,没选上,回家吃红烧肉,也不想像李轩那样,拿着黄金,却再也不能陪在父母身边。
可容不得他多想,青袍弟子的声音就落在了他身上:“王家村,柳林。”
一瞬间,广场上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石栏边的王桂芝猛地往前挤了一步,差点被石栏绊倒,柳强慌忙扶住她,自己却也伸长了脖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柳林。王家村的村民们也都凑了过来,有人甚至激动地搓着手,嘴里念叨着“肯定能过”。
柳林深吸一口气,迈开脚步走向光门。他能感觉到天穹之上有几道锐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要把他看穿。那些目光来自宫殿上的仙长,其中一道格外温和,却又带着点急切,让他莫名觉得熟悉。
他缓缓踏入光门。
一股温和的力量瞬间包裹了他,像是泡在温水里,舒服得让人想叹气。可下一秒,那力量忽然变得锐利,开始探查他的经脉——他的经脉比寻常孩子宽了三倍,像是一条条宽敞的河道,灵气在里面流淌时毫无阻碍。紧接着,力量探向他的根骨,那根骨竟泛着淡淡的金光,比李轩的火灵根还要耀眼。
最惊人的是他的神魂。寻常孩童的神魂像一团微弱的烛火,而他的神魂却像一轮小太阳,散发着温暖而强大的气息。更诡异的是,他的丹田处,竟同时盘旋着两种气息——一半是灿金色的神圣气息,一半是漆黑色的妖异气息,两种气息相互缠绕,却又互不侵犯,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平衡。
“这……这是……”青袍弟子惊得后退了一步,声音都变了调。
宫殿上的老道猛地坐直了身体,手里的拂尘差点掉在地上。他死死盯着光门里的柳林,眼神里满是震惊,随即又涌起狂喜,连声音都带着颤音:“王家村孩童柳林,先天神异,身负神魔血脉!此等根骨,千年难遇!通过试炼后,直接收录为真传弟子!”
这句话像一颗炸雷,在广场上炸开了。
原本安静的人群瞬间沸腾起来,村民们的欢呼声差点掀翻屋顶。王家村的人更是激动得互相拥抱,老族长甚至跪在地上,对着宫殿的方向磕起了头:“多谢仙长!多谢仙长!我王家村终于出仙人了!”
石栏边的柳强愣在原地,手里的锄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砸起一片尘土。他看着光门里的柳林,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眶瞬间红了。王桂芝则是捂着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指缝往下掉——她不是不高兴,只是一想到“仙凡殊途”,一想到以后可能见不到柳林,心里就像被刀割一样疼。
很快,一个长须仙长从宫殿上飞下来,手里托着一个红木箱子,身后还跟着两个弟子,手里拿着卷轴和布匹。他走到柳强身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和之前那些仙长的冷漠截然不同:“柳员外,恭喜恭喜!你生了个好儿子,此乃你家的福气,也是我青云宗的福气。”
柳强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直到王桂芝掐了他一把,才慌忙拱手:“仙……仙长客气了。”
长须仙长笑着打开红木箱子,里面赫然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黄金,金灿灿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此乃薄礼,黄金千两,聊表心意。”他说着,又指了指身后弟子手里的卷轴,“这是王家村所有土地的地契,从今往后,这些土地尽归你家所有。另外,青云宗特许你家向外垦荒三千亩,三年内无需缴纳赋税。”
最后,他指了指那些布匹:“这些是上等丝绸,还有棉花百斤,足够你家添置新衣。哦对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从今往后,王家村就改名为柳林镇,整个镇子皆由你管辖,若有不服者,可报青云宗执法堂处置。”
柳强看着眼前的黄金和地契,脑子嗡嗡作响。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更别说掌管整个镇子。可他心里清楚,这些东西都是用柳林换来的——柳林成了真传弟子,他成了柳员外,可他们一家人,却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围在小桌旁吃炖鸡了。
老族长在一旁看得眼热,悄悄拉了拉柳强的袖子,给了他一个“问赋税”的眼神。柳强会意,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问道:“仙长,之前族长说,若有孩子选上,可免村里三年赋税……”
长须仙长瞥了老族长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屑,却还是笑着对柳强说:“此事自然作数。不过柳员外,你如今已是柳林镇的主人,这村里的事,还需你多费心。老族长年纪大了,若有不配合之处,你尽可告知执法堂,自有弟子前来处置。”
老族长吓得脸色惨白,慌忙跪在地上磕头:“仙长放心!小老儿一定配合柳员外,绝不敢有半点懈怠!”
长须仙长满意地点点头,又拍了拍柳强的肩膀:“柳员外放心,令郎在青云宗定会得到悉心教导,他日成就不可限量。你且归家等候,待试炼结束,自会有弟子告知你探望令郎的时日。”
说完,他便转身飞回宫殿。柳强站在原地,手里攥着地契,心里却空落落的。他抬头望向光门,柳林的身影还在门里,身体已经不再透明,却还是看不清表情。他想喊柳林一声,却又怕打扰了试炼,只能任由王桂芝拉着他的手,在人群的簇拥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广场。
而此时的柳林,正站在光门后的空间里。
这里和广场截然不同,没有人群,没有欢呼声,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雾气,脚下是光滑的青石板,延伸向远方。刚才那股温和的力量还在包裹着他,却不再探查他的身体,反而像是在引导他往前走。
“这就是炼体试炼的地方吗?”柳林喃喃自语。他想起老道说的“炼体”和“炼心”,心里不由得警惕起来。刚才的鉴骨门已经如此诡异,这真正的试炼,恐怕不会简单。
他沿着青石板路往前走,雾气渐渐稀薄。很快,他就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座高台,高台上放着一个巨大的铜钟,钟身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散发着古老的气息。高台周围,站着几个身穿白袍的弟子,见柳林走来,其中一个弟子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说:“炼体试炼,击钟三声。钟声若能传遍整个试炼场,便算通过。”
柳林抬头看着那铜钟,足有两人高,钟口直径比他的腰还粗,看起来重逾千斤。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钟身,冰凉的触感传来,钟身竟纹丝不动。
“这钟这么重,怎么可能击响三声?”柳林心里犯嘀咕。他才十岁,力气虽然比寻常孩子大些,却也不可能撼动这么重的铜钟。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丝绸棉袄的少年走了过来,正是李家村的李轩。李轩看到柳林,脸上露出倨傲的神色,冷哼一声:“原来是你这个王家村的野小子,没想到竟能通过鉴骨门。不过这炼体试炼,可不是光有根骨就行的。”
柳林没理会他的挑衅,只是问道:“你知道怎么击钟吗?”
李轩挑眉,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远房舅舅早就告诉我了,这铜钟看似沉重,实则只认灵气。只要将灵气注入双拳,一拳击在钟身上,自然能敲响。像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恐怕连灵气怎么用都不知道吧?”
说完,他走到铜钟前,深吸一口气,双手握拳,丹田处的火红灵气瞬间涌遍全身,拳头泛起淡淡的红光。他大喝一声,一拳砸在铜钟上——
“咚——”
一声浑厚的钟声响起,传遍整个试炼场。雾气被钟声震得翻滚起来,连脚下的青石板都微微震动。
李轩得意地回头看了柳林一眼:“看到了吗?这就是灵气的用法。你要是不行,就早点认输,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柳林没说话,只是盯着铜钟上的符文。他能感觉到,那些符文在钟声响起时,闪烁了一下,像是在吸收什么。他想起刚才鉴骨门里被抽走寿命的孩子,心里忽然有了个猜测——这铜钟恐怕不只是测炼体,还在吸收灵气。
可容不得他细想,李轩已经准备击第二拳了。他再次握拳,灵气汇聚,又是一拳砸在铜钟上——
“咚——”
第二声钟声响起,比第一声更响亮。李轩的脸色微微发白,显然连续两次催动灵气,让他有些吃力。但他还是咬牙,准备击第三拳。
就在这时,柳林忽然开口:“别击第三拳了。”
李轩回头,不耐烦地骂道:“你少管闲事!我偏要击!”
他说着,用尽全身力气,一拳砸向铜钟。可就在拳头快要碰到钟身时,铜钟上的符文忽然亮起刺眼的红光,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钟身上传来,瞬间吸走了李轩体内大半的灵气。李轩惨叫一声,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往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怎么回事?”李轩惊恐地看着铜钟,“为什么会这样?舅舅明明说只要击响三声就行!”
柳林走到他身边,蹲下身,看着他说:“你舅舅没告诉你,这铜钟会吸收灵气吗?第一声吸收三成,第二声吸收五成,第三声……恐怕会吸走你所有的灵气,甚至损伤你的根骨。”
他刚才观察得仔细,第一声钟声响起时,李轩的灵气少了三成;第二声响起时,灵气又少了五成。要是击第三拳,剩下的两成灵气肯定会被吸干,甚至可能伤及本源。
李轩愣住了,眼神里满是恐惧和不甘:“不可能……舅舅不会骗我的……”
柳林没再理他,转身走向铜钟。他没有像李轩那样催动灵气,而是按照《基础吐纳法》的口诀,让体内的神魔气息缓缓流淌到双拳——金色的神圣气息和黑色的妖异气息缠绕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黑白相间的气流。
他轻轻一拳砸在铜钟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声清越的钟鸣,像是泉水滴落在青石上,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试炼场。铜钟上的符文闪烁了一下,却没有吸收他的气息,反而像是被那黑白气流安抚了一般,渐渐暗了下去。
“这……”李轩看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柳林不用灵气,竟也能击响铜钟,而且还没被吸收气息。
柳林没停下,紧接着击出第二拳。还是那道黑白气流,还是清越的钟鸣,铜钟上的符文彻底熄灭了,连之前残留的红光都消失不见。
当第三拳落下时,钟鸣忽然变得浑厚起来,像是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又像是有神仙在云端吟唱。试炼场的雾气被彻底吹散,露出了远处的景象——那里竟有一座更高的高台,高台上放着一面镜子,镜子里映着漫天星辰。
“炼体试炼,通过。”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试炼场响起,正是之前那位长须仙长。柳林抬头,只见长须仙长正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赞许的笑:“柳林,你果然没让我失望。这铜钟名为‘噬魂钟’,寻常弟子击钟,灵气会被钟内符文吸收,唯有身怀特殊血脉者,方能以自身气息安抚符文,击响真正的钟鸣。”
柳林心里一动:“仙长早就知道我身负神魔血脉?”
长须仙长笑着点头:“青云宗观星台早已观测到,近日有神魔血脉降世,只是没想到会是你。你可知这神魔血脉意味着什么?”
柳林摇头。他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只知道自己是柳强和王桂芝的儿子,是王家村的一个普通孩子。
“神魔血脉,乃上古神只与魔族结合所生的血脉,拥有无穷潜力。”长须仙长的眼神变得郑重起来,“只是这血脉也极为凶险,若不能好好掌控,很可能会被魔气吞噬,沦为魔物。青云宗收你为真传弟子,一是为了培养你,二也是为了帮你压制魔气,引导你走上正途。”
柳林想起丹田处那团黑色的气息,心里忽然明白了。难怪他有时候会觉得心里烦躁,想发脾气,原来是魔气在作祟。
“多谢仙长指点。”柳林拱手道。
长须仙长笑着摆手:“你不必谢我,这是你自己的机缘。好了,炼体试炼已过,接下来便是炼心试炼。”他指了指远处高台上的镜子,“那是‘照心镜’,能映照出你内心最深处的执念。只要你能直面自己的执念,不被幻境所困,便能通过试炼,正式成为青云宗真传弟子。”
柳林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面照心镜通体呈银色,镜面光滑如冰,映着天上的星辰,仿佛能看透人的灵魂。他深吸一口气,迈开脚步,朝着高台走去。
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考验。他内心最深处的执念,不是成为仙人,不是获得财富,而是柳强和王桂芝——他怕自己成为真传弟子后,再也见不到他们;怕自己被魔气吞噬,变成连爹娘都不认识的怪物;怕自己辜负了他们的期望,让他们在柳林镇抬不起头。
走到高台上,柳林站在照心镜前。镜面忽然泛起涟漪,紧接着,映出了王家村的景象——土坯房的窗棂上挂着玉米,院子里的鸡在啄食,柳强正扛着锄头从田里回来,王桂芝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毛巾,笑着喊他“吃饭”。
“爹,娘……”柳林的眼睛瞬间红了。他伸出手,想触碰镜中的景象,可指尖却穿过了镜面,什么也碰不到。
就在这时,镜中的景象忽然变了。柳强和王桂芝站在石栏边,脸上满是悲伤,王桂芝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柳强则是攥着拳头,死死盯着光门,嘴里念叨着“小林子,要活着啊……”
紧接着,景象又变了。柳林成了青云宗的真传弟子,身穿华丽的道袍,站在云端,可他却看到柳林镇的方向燃起了大火,柳强和王桂芝倒在火海里,手里还攥着他小时候穿的粗布棉袄。
“不——”柳林嘶吼着,想要冲进镜中,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拦住。他的眼睛通红,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这是幻境,柳林,冷静下来!”长须仙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不是真的,是照心镜在考验你!”
柳林猛地回过神。他看着镜中的景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这是照心镜制造的幻境,是为了让他沉溺于悲伤,无法自拔。可他不能被幻境困住——他要通过试炼,成为真传弟子,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能有能力保护柳强和王桂芝,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让他们能一直笑着喊他“吃饭”。
他闭上眼睛,运转《基础吐纳法》,让体内的神魔气息缓缓流淌。金色的神圣气息安抚着他的心神,黑色的妖异气息则让他变得更加坚定。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眼神已经变得清明。
“我知道这是幻境。”柳林对着照心镜说道,声音平静却坚定,“我内心的执念,是我的爹娘。可我不会被执念困住,因为我知道,只有变得强大,才能保护他们。我要成为青云宗真传弟子,不是为了权力和财富,而是为了能让爹娘安享晚年,为了能在他们需要我的时候,立刻出现在他们身边。”
话音刚落,照心镜忽然亮起一道柔和的光芒,镜中的幻境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漫天星辰。星辰缓缓旋转,凝成一道光柱,落在柳林身上,温暖的力量包裹着他,让他浑身舒畅。
“炼心试炼,通过!”
长须仙长的声音带着喜悦,“柳林,从今日起,你便是青云宗第二百三十七代真传弟子,师从青云宗宗主!”
柳林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自己终于通过了试炼,成为了青云宗真传弟子。可他没有丝毫骄傲,只有满满的庆幸——他庆幸自己没有被幻境困住,庆幸自己能有机会变得强大,庆幸自己能有机会保护柳强和王桂芝。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传来一阵钟声,浑厚而悠扬,传遍了整个青山镇。长须仙长笑着说:“这是青云宗招收新弟子的钟声,意味着试炼已经结束。你随我回青云山吧,宗主还在等你。”
柳林点点头,却又回头望了望青山镇的方向。那里有他的爹娘,有他的家,有他最珍贵的回忆。
“仙长,我什么时候能回家看看爹娘?”柳林问道。
长须仙长笑着说:“真传弟子每月可下山一次,探望家人。等你在青云山安顿好,便可回去探望他们。而且青云宗会派人保护柳林镇,确保你爹娘的安全,你不必担心。”
柳林的心彻底放下了。他对着青山镇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过身,跟着长须仙长,朝着青云宗的宫殿飞去。
他知道,自己的人生从此不同。他不再是王家村的普通孩子柳林,而是青云宗的真传弟子柳林。他要面对的,是更广阔的世界,是更强大的敌人,是更凶险的挑战。可他不怕——因为他的身后,有柳强和王桂芝的期盼;他的心中,有保护家人的执念;他的体内,有能让他变得更强的神魔血脉。
而在青山镇的广场上,柳强和王桂芝正站在石栏边,望着青云宗宫殿的方向。当钟声响起时,王桂芝的眼泪再次掉了下来,却不是悲伤,而是喜悦。她拉着柳强的手,笑着说:“他爹,林儿通过试炼了!咱们的儿子,真的成仙人了!”
柳强用力点头,眼眶通红,却笑着说:“是啊,成仙人了。以后咱们柳林镇,再也没人敢欺负了。”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远处的青山连绵起伏,青云宗的宫殿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像是一座真正的仙宫。
而柳林的身影,正朝着那座仙宫飞去,带着他的执念,带着他的梦想,带着他对家人的爱,踏上了一条属于他的修仙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