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奥恩最开始所想那般，律法这东西，素来只是规则之内的游戏。
可是当规则之外的力量降临之时，一切都要为力量的源头而服务。
贝洛伯格本身就不占理，在原域的舰队抵达后，就算有理也是无用。
因此这种稳赢的局，奥恩觉得只需要走个过场就可以了……
克里珀堡，审判庭。
克里珀堡地下三层的审判庭内，石柱上的冰晶灯泛着冷光。
奥恩?凯维奇端坐在审判席中央，手中的全息纸投影出贝洛伯格所谓的 “叛乱证据”—— 几行模糊的对话录音，在原域的技术解析下，连说话者的声纹都无法匹配芙宁娜一行。
“根据《银河文明证据法》第十三条，二级以下模糊录音不得作为刑事指控依据。” 奥恩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扫过坐在被告席面露柔和微笑的芙宁娜，后者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审判庭的冰雕装饰。
“贵方还有更实质性的证据吗？比如……存在着的人证？物证？”
可可利亚的表情十分平静，就如同一潭死水，她一动不动，就好像失去了思维一般。
本就虚假之事，怎么可能存在着证据？
布洛妮娅低头盯着自己准备的厚厚卷宗，每一页都在原域的律法条款下显得苍白无力 —— 那些所谓的 “叛乱征兆”，不过是旅人对城墙外世界的正常好奇。
更何况这场审判本身就是走一个过场。
“我们……” 布洛妮娅突然站起身，制服下的脊背绷得笔直，“撤回所有指控。本次事件源于情报误判，贝洛伯格向芙宁娜小姐及其同伴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她转向可可利亚，自己的母亲看起来在舰队威压下早已失去往日的威严，只能机械般点头。
事实上，她正在和星核意志进行交流，尝试着安抚此刻情绪激动的星核意志。
奥恩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指尖在全息纸上快速敲击：“鉴于指控方主动承认证据不足，依据《星际争端快速调停条例》，审判庭裁定指控无效。请贵方在七十二小时内，向全贝洛伯格公布审判结果，并在行星级通讯频道致歉。”
他合上皮质手札，金属搭扣的 “咔嗒” 声在空旷的审判庭内格外清晰，“另外，迪诺指挥官的热饮储备还剩九小时，建议加快进度。”
当芙宁娜一行离开审判庭时，窗外的战舰群正缓缓调整炮口角度，元素湮灭炮的蓝光悄然熄灭。
三月七扒着石质栏杆往下看，只见银鬃铁卫们正用冰镐凿去广场地面的冰晶 —— 那是战舰散热时留下的能量残迹，在晨光中泛着细碎的虹光。
“所以…… 这就结束了？” 三月七捏着相机，依旧有些恍惚。丹恒望着远处正在融化的积雪，云骑枪的枪缨在冷风中轻轻摆动：“当力量悬殊到一定程度，律法的天平自然会向更强者倾斜。”
芙宁娜忽然停住脚步，转身望向克里珀堡顶端飘扬的贝洛伯格旗帜：“其实他们早就知道指控不成立，只是需要一个台阶。”
“这一次事情闹大后，最先感到后悔的，其实就是她们自己。”
这时，布洛妮娅来到了芙宁娜的面前，似乎想要再次进行一次道歉。
“很抱歉……”
芙宁娜摆了摆手，裙摆上的元素纹路在灯光下流转：“不必如此苛责自己，贝洛伯格的律法在极寒中坚守了数百年，这本身就值得尊重。”
她转向布洛妮娅，“只是下次若再出现‘误会’，我希望能收到一杯热可可作为赔礼。”
一旁听到这些话的三月七偷偷戳了戳星的腰：“芙宁娜好像真的不生气了？”
星看着窗外逐渐暗下去的炮口蓝光，忽然想起在黑塔空间站偶然看见过的一句话：“原域的律法，是用舰队写在星轨上的诗。”
听到三月七的话语，星小声地说道：“事实上从一开始，芙宁娜就没有生气过。”
“真正生气的，其实是别人。”
见到芙宁娜没有生气与责怪，布洛妮娅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是转身前往克里珀堡的办公室。
接下来，她需要进行公式文案的草拟，时间紧，任务重，一个不小心，容易招惹毁灭的祸患。
就在布洛妮娅看着终端上正在草拟的公示文案时，忽然听见奥恩的通讯请求 ——
“代行统领阁下，记得提醒贵方锅炉工检修供暖系统，我在审判庭冻得差点打哆嗦。” 奥恩的声音带着笑意，“还有，迪诺老鸽说你们的红茶不错，走之前想带两箱回舰队。”
贝洛伯格上空，原域战舰的探照光次第熄灭，只留下旗舰上的元素徽记，如同永不熄灭的星辰，悬在贝洛伯格的夜空。
这一晚，无数居民从避难所走出，看见审判庭顶上升起的蓝色讯号 —— 那是原域舰队解除威慑的标志。
而在旗舰指挥室，迪诺看着监控中逐渐恢复平静的城市，忽然开口：“奥恩，你故意缩短审判时间，是因为发现了什么？”
奥恩把玩着刚到手的贝洛伯格红茶罐，挑眉道：“发现他们真的没证据，而且……”
他望向窗外的星球，“让一个文明在恐惧中学会尊重，比直接碾碎它更有趣，不是吗？”
迪诺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你还是这么喜欢玩游戏，奥恩。”
“毕竟，” 奥恩拧开茶罐，茶香混着星舰空气循环系统的冷冽涌入鼻腔，“律法本身，就是一场关于力量与规则的盛大游戏啊。”
“再说了，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误会，连神女殿下都选择原谅她们，我们若是僭越审判……岂不是在犯错？”
“稍微警告一番她们就可以了，真要是做什么裁决，恐怕我根本就不会来到这里。”
“既然如此……”迪诺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拿出了自己的通讯器。
见到来人的名字显示，他原本冰冷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柔和了许多。
“哟~让我瞧瞧是谁来电……”
见到迪诺忽然变化的表情，奥恩略微有些惊讶地站起身，想要看看是谁居然能够让这个冷冰冰的家伙动容。
结果一看到上面的信息……卢卡斯！
“原来是他啊……”奥恩目露恍然大悟之色，“既然如此，我就不干扰你们两个老朋友叙旧了。”
话音落下，他便是拿着自己的热饮愉快的离开。
公费旅行，有幸见到了胆大包天的文明，丰富了自己的知识，这次外出不亏。
歌德宾馆的会客厅里，暖炉噼啪作响，驱散了众人身上的寒气。
丹恒倚着窗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云骑枪的枪穗，目光透过结着冰花的玻璃，落在远处尚未完全消散的舰队残影上。
三月七正把相机往桌上一磕，哗啦啦倒出十几张照片 —— 都是刚才审判庭外民众恐慌逃窜的场景。
虽然这种行为十分的不道德，但是……对于三月七来说，真的是一个十分难忘的记忆。
她是第一次经历这种跌宕起伏的事件。
本来都打算好好地进行一番辩解或者跑路了，但是突然抵达的舰队直接粗暴的把制造问题的人给“解决”了。
这实在是太过于突然，让她都有些措手不及。
“所以丹恒你是说，虽然指控撤销了，但星核的问题还卡在贝洛伯格的喉咙里？” 三月七叼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顺过来的棒棒糖，说话含糊不清。
“就像雅利洛 6 表面盖着雪，底下全是冻硬的冰碴子？”
丹恒转身，衣摆带起一阵冷风：“星核的异常能量还在影响生态，贝洛伯格的居民仍被困在永冬。刚才在审判庭，我注意到大守护者的身体和星核有能量共鸣 —— 这颗星球的‘感冒’，不是道歉就能治好的。”
“星核的问题没有解决，我们依旧要留在这里。”
至于原域的舰队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以及在之后离开的……
元素科技就是这么的不讲道理。
星穹列车一行人很早就了解过原域的各种离谱设定。
“想要解决星核，我们还是得和那位大守护者好好谈一谈。”星若有所思地说道。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向了芙宁娜。
“不过有着芙宁娜在，这些都不算是什么问题。”
“毕竟原域的舰队群落才刚刚离开一会儿时间，大守护者不会如此不智慧再次昏招的。”
“就是不确定关于星核的问题，她打算怎么处理……”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之中又闪过一丝担忧。
芙宁娜忽然从沙发上蹦起来，裙摆扫过堆在茶几上的审判文书：“哎呀呀，早知道该让奥恩那家伙顺道把星核问题也列进审判条款！不过没关系啦 ——”
事实上，真要让奥恩谈这方面的问题，她反而有些不好处理了。
她眨眨眼，指尖凝聚出一朵不会融化的水元素水滴，“我的开拓之旅，本来就是要把所有冻住的谜题，都掰成春天的形状呀！”
现在没有原域的自家人看着，她不需要保持那副神女的模样，可以好好地当一位活泼少女。
她这情况属于被压抑坏了后的间歇性发癫，和星核精偶尔抽象一下的情况是同一类“疾病”。
“既然如此，待会儿我们就去拜访一下大守护者好了。”三月七举起小手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众人齐齐点头回应，包括不怎么发言的心海。
与此同时，克里珀堡，大守护者的办公室。
站在窗户边，可可利亚正默默地和星核意志交流。
“你还能够在这里待多久？”
【没多久了……】
星核意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丧气，原本重重叠叠的声音在此刻和可可利亚一模一样。
“你所说的那位……是谁？”
可可利亚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存在，居然能够让过去被她视之为神明的星核意志都感到恐惧。
【神！真正的神！】
星核的声音斩钉截铁。
在这个世界中，能够被真正称之为“神”的，只有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星神。
“……是和琥珀王同一个位格的存在吗？”
【是的】
“是哪位存在？”可可利亚虽然是在询问，但是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原域的神女都在这里……
那么神，自然也是会出现在这里的。
【元素的主宰，最初的神明】
星核意志回答完后，止不住地叹息道。
【可可利亚，这一次我恐怕没有机会回来了……】
【你会想念我的吧？】
“不会。”可可利亚轻轻地摇了摇头，“你离开后，寒潮就会消失，贝洛伯格就不需要再龟缩在城墙之中，可以行走在雪原之上了。”
【……】
星核意志沉默了。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离开后，寒潮结束，那些曾经被我冻结了的反物质军团就会再次苏醒，给贝洛伯格的人带来更多的苦难？】
“有想过这些……”可可利亚的手放在了窗户上，轻轻地抚摸着上面的痕迹，“可是相比较于无穷无尽的寒潮以及愈发接近的裂解侵蚀，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敌人反而更好接触？”
【反物质军团只会进行毁灭！】
“在它们将贝洛伯格毁灭之前，我们会拼尽全力进行抵抗。”
可可利亚轻声回答道：“错误的道路，走了一次就够了，后面不能再错下去了。”
【其实……】
“你先想好自己的事情吧，星核意志。”
还没等星核意志继续说些什么，可可利亚便是出声将其打断。
“如何面对接下来来自于神明的问题。”
“因为你的原因，我下达了错误的政令，间接导致那位神女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
“贝洛伯格的事情已经被揭过，但是你的事情还没有。”
“别忘了，你才是这一切问题的源头。”
【……】
这一次，星核意志没有再说话，看情况似乎是……自闭了？
就在这时，大门打开，脚步声响起。
可可利亚转过身，发现是星穹列车一行人。
她先是沉默了几秒钟，智慧急速运转，迅速地得到了答案，于是面带笑意地出声询问道：
“……诸位来此是有什么要事需要详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