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
“这一代的弑凤命吧。”
轻快的声音在房间当中响起。
面前的人缓缓的抬起头,露出了自己的面容。
慕玲!
她呆呆地看着白忘冬一动不动。
“那么着急的离席是因为忍不住对蝶嫣的杀念了吗?”
“既然这样,那从一开始就不要去参加那个宴会不就好了吗?”
白忘冬蹲下身子,和她平视在了一起,浅笑着说道。
“为什么还要去呢?”
“因为小金儿想要我去。”
“那你还真是个不太会擅长拒绝的人。”
白忘冬托着下巴,打量着面前的她。
“之前也是,明明因为担心小金儿连夜守在她的门前,却始终没有踏进去一步,也是因为蝶嫣在哪里吧?”
之前他治疗完离开小金儿家,躲在树木后面的那个人就是慕玲。
蝶嫣曾经提到过一嘴,慕玲好像在似有似无地躲着她。
从那个时候,白忘冬就稍微留意了一下,发现蝶嫣说的确实没问题。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但当青玖今晚讲完这个故事,白忘冬就知道了答案。
“人与人之间的相遇总归都是有一个原因的。”
因果线相互缠绕在一起一定有它的道理。
青玖因为蝶嫣的娘亲,因为妖族的关系所以来到了这里。
那白忘冬有时候就在想,为什么他和慕玲也会和蝶嫣相遇。
那是命运的指引。
这不过这份命运,这份因果并不是来自于他就是了。
“和蝶嫣遇到的第一天,你就应该已经知道她就是那个你命中注定的因果了吧。”
“甚至于你之所以会来到凤翔府,也是因为你得知了兰家出了一个凤命这样的事情吧。”
“你是来杀兰绮云的,对吧。”
一字一句全是问题,但每一个问题却都是陈述。
慕玲不反驳,也反驳不了。
她的一生都在和自己这特殊的命格纠缠。
因为这个命格,她甚至……
“哦,这么一想,你去静水庵也是因为这个吧。”
白忘冬灵光一现,打了个响指,开口说道。
“生来便自带着杀孽,尽管只是为了杀一人,但那份戾气会日渐成长,你需要用佛宗的佛法来压制住自己的杀念。”
这就是为什么一个妙龄少女会把自己送进尼姑庵中,一待就是这么多年的原因。
“全对……”
慕玲没有任何的意外。
白忘冬的厉害,她还算是了解一些的。
她知道,只要自己弑凤命的信息一旦被他知晓,那么所有的过往都将无处遁形。
有关弑凤命的一切就是她人生的全部。
换而言之,她现在整个人生都被摊开展现在了白忘冬的眼前。
看着情绪低落的慕玲,白忘冬微微眯眼。
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任何的逆反。
慕玲这个样子……倒是略微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微微沉思几秒,随即缓缓挑起眉头。
想到了一个可能。
“你……是想要杀蝶嫣的吗?”
“……”
回答白忘冬的,是慕玲的沉默。
啊~
老天爷真的太会玩弄人了。
先是让一对父女分别成为了凤命和弑凤命。
然后又将弑凤命降在了这么一个真正心软善良的人身上。
简直就像是一场又一场恶劣的玩笑。
白忘冬放下腿,盘腿坐在了地上,静静地看向了慕玲。
“我知道,这么做是在戳你的痛点,但没办法,我需要知道你所知道关于弑凤命的一切,你能帮我吗?”
慕玲点了点头。
看吧,他就说了,这是个不擅长拒绝的姑娘。
“弑凤命到底是什么?”
青玖只知道弑凤命和凤命之间的关系,但更多的内容,她就知道的不多了。
慕家和弑凤命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又有镜清老太太那么一个高人终日用佛法镇压。
慕玲知道的,一定比青玖更多,更详细。
“弑凤命,是一种命格。”
慕玲没有任何犹豫地就解释了起来。
“我爹爹从古籍上查到过它的介绍,书上说这种命格是一定要杀掉另外一个具备着其他命格的人的,那种命格就是凤命。”
这是白忘冬刚刚听过一遍的事情。
“但并不是说杀掉之后,就是宿命的停止。”
天道像是在为两种命格设置挑战。
而挑战,自然就会有奖励。
“弑凤命只需要弑杀过一次凤命,那就能够解封体内的天赋。”
所以弑凤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特殊的修行体质。
曾经有弑凤命的拥有者会因为这个乐此不疲地去寻找凤命的下落。
因为这会是一个能够一举成为当代天骄的机会。
“只需要?一次?”
白忘冬敏锐地从这句话里找到一些盲点。
这两个词组合起来给人的感觉就像是……
“嗯,凤命和弑凤命是不会因为相杀之后消失的。”
慕玲点点头回答道。
“弑凤命若是消亡,那一定会诞生另外一个弑凤命。”
“而若是凤命死去,同样也会有另外一个凤命诞生。”
就像是一场永远无法停止下来的轮回。
只不过其中的区别是。
“弑凤命只要杀过一次凤命,那就能从这种命运当中解脱,而凤命只要存在,就需要无尽地面对这种宿命。”
这么一想,这两种命格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很公平。
天道好似更加偏爱弑凤命多一点。
“这世上只会同时存在一个弑凤命和一个凤命吗?”
白忘冬开口问道。
这一点是要确定好的。
“是。”
慕玲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只要前一个凤命没有消亡,那么这世上就不会再有第二个凤命存在。
白忘冬眼皮微动,但却很快恢复了正常。
也就是说,弑凤命解除命格的方式是杀人,而凤命解脱的方法是死亡。
从一开始,杀与被杀的角色就已经注定了。
那么,白忘冬还想问个问题。
“你……有从兰绮云的身上感觉到过那种杀念吗?”
慕玲眼眸微愣。
然后,缓缓摇头。
“从未有过。”
是的,从未。
她因为兰绮云而来,但一来,她就知道自己找错了人。
兰绮云根本就不是她要找的那个凤命。
是兰家骗了人。
“不是啊……”
白忘冬用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低声喃喃道。
他眯着眼睛,手指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轻轻敲打着自己的膝盖。
兰绮云是一个假的凤命。
真正的凤命就是如今身在半村当中的蝶嫣。
那……
“现在能说说,你对兰绮云的印象了吧。”
白忘冬轻笑着问道。
他记得他之前问过一次慕玲这个问题。
那个时候的慕玲显然是在敷衍他。
十有八九就是因为命格这件事的原因。
如今已经是开诚布公,那他应该能够听到一个不太一样的答案了吧。
听到这个问题,慕玲稍稍意外了一下。
她不知道白忘冬为什么会这么关心她大表姐的事情,不过,既然答应了白忘冬无所保留,那她自然不想食言。
“大表姐她……是个可怜人吧。”
对,就是可怜。
从出生开始就被兰家抹杀了未来所有的可能性。
只能是被圈养在兰家当中,像一只飞不出牢笼的小鸟。
她因为弑凤命的关系,特的去见过一面兰绮云。
没有带任何人,只有她一个人。
她看到兰绮云站在蝴蝶当中开心地像个孩子一样。
这和她所听闻过的兰绮云根本不一样。
不冷漠,不孤僻,不讨厌。
她说,要把这些蝴蝶全都送给她妹妹。
慕玲问为什么要送给兰绮月。
当时兰绮云只说了一句话。
“因为蝴蝶很美,是很好很好的东西,我要把所有的好东西都送给阿月。”
从那个时候,注视着那双天真到让人觉得有些过分的眼睛。
慕玲居然第一时间感到的不是怜爱,而是……
“害怕。”
慕玲眸光闪烁,冷冷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因为从那一场对视当中,她就察觉到了一个事实。
“兰绮云已经疯了。”
被兰家人特地养疯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群兰绮云的亲人要这么做。
但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明白了,她身处的兰家,其实是一座魔窟。
那个家里面的所有人,都是披着人皮的魔鬼。
所以她从那之后就隔三差五地去城外拜佛,就是为了能够尽可能不留在兰家当中。
那种地方……
待的让她发冷。
“这样啊……”
白忘冬听着慕玲的叙述,眼睛越眯越紧了。
今天晚上还真的有了很多很多不得了的收获。
“多谢。”
白忘冬没什么要问的了。
他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裤子上的灰,然后就直起腰来,想要告辞离开。
但就在他刚有动作的时候,突然,他想到了一件事。
“你既然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杀人,那为什么在遇到蝶嫣的时候,不第一时间选择离开呢?”
“因为……”
女孩抬着脸仰头看着白忘冬。
月光从外面打下,落在了她这张倔强的脸上。
“她能救你的命。”
所以,她没有选择。
白忘冬嘴角微勾,闭上了眼睛,缓缓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从他问出口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有了答案。
但是他还是想问问看,就是兴致上来了,想要看看能不能得到相同的答案。
到底是因为弑凤命的折磨所以才养成了慕玲的善,还是因为慕玲的善所以才能压制住困扰她这么多年的杀念呢?
这世上有意思的问题还真是够多的。
“那你之后还要对蝶嫣动手吗?”
“不会的,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杀人……”
“可那样的话,你又要怎么办呢?杀意一天天的增长,终有一天会把你给逼疯的吧?”
“不知道,那就等到时候再说好了。”
慕玲脸上展露出笑容,满带笑意地开口说道。
“静水庵是个好地方,也许我在那里待一辈子都不会待腻呢。”
看着眼前的慕玲,白忘冬越发的认识到了一件事。
这世上有趣的人可真多啊。
嘴角的弧度稍微高了些许,白忘冬笑着摇了摇头,分外的愉悦。
然后,他就揣起了袖子,转身朝着房间外面迈步离开了。
“放心吧,静水庵你大概是不用回去了。”
轻快的声音淡淡响起。
“有人会给你们这场宿命画上一个句号的……”
慕玲微愣,看着白忘冬离开的背影,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如果她真的真的没有听错的话……
用力抱紧自己的双腿,将脸重新埋进膝盖中间,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那就真的是太好了……”
……
“你觉得今晚的月色如何?”
站在村口的那棵大树前,白忘冬缓缓开口说道。
云雾弥漫,缓缓聚拢。
一道倩影从中浮现而出。
“大人。”
灰雀披着斗篷,恭敬地站在他的身后,认真行礼。
“来做什么?”
白忘冬收回目光,缓缓扭过头朝着她看了过来,淡笑着问道。
“凤翔那边在问您的归期。”
灰雀毫不迟疑地回答道。
她千里迢迢赶过来,就为了传这一句话。
“呵,花雀可不敢来催我,让你过来的是蔺冉冉那家伙吧?”
也是,他这甩手掌柜好像当的时间确实有些太久了。
虽然凤翔城那边有文珂在,但毕竟他才是凤翔府锦衣卫千户所的千户啊。
“呜~也的确是该回去了。”
这一趟落难虽然说不上是因祸得福,但也的确是收获不小。
无论是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是。
“不过总归还是要有一个正式的告别比较礼貌一些。”
虽然白忘冬觉得,恐怕过不了多久他们还会再见就是了。
“你下山到岐山县的百户所找到荀九,告诉他,明日离开。”
“属下明白。”
灰雀点头。
白忘冬抬起手,想要遮住这月亮。
岐山的月亮好像确实很亮。
也不知道这场闹剧最后的舞台到底会是在哪边?
他已经有些开始期待了。
但不管过程怎么样。
这台戏演到最后注定只会有一个结局。
“这是场悲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