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孙谨成了虞冠桀的助理,对于这个身份的工作内容孙谨并不太清楚,虞冠桀没有秘书助理,也说不太清楚,只能先把人带在身边。
孙谨也见识到了虞冠桀的忙碌和无可奈何的一面。
“小虞总终于来了,快入座。”
只见虞冠桀挂上了孙谨从没见过的,有礼斯文的表情,和包间里的人一一握手寒暄。
没有多余的座位,虞冠桀拍了拍孙谨肩膀低声道,“隔壁还有一桌,要是不喜欢就自己去楼下。”
桌上有很多酒,在坐的人也看着和睦融洽,孙谨还听见有人正自我介绍或者其他人引荐。
也就是说也有人才第一次见。
这种场合孙谨没参与过,从心底里的很反感,至于虞冠桀,孙谨不觉得他会喜欢这种笑脸迎人。
恭维和被恭维。
无法分辨的真心和假意。
这是成人的世界,即使不喜欢也要学会融入其中。
孙谨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像在云城那样任性的远离不喜欢的事情,更不会自己躲清闲。
“服务员来开酒,小虞总我们今天可要不醉不归。”
嘴里笑着应和着,虞冠桀还是分了些注意力在孙谨身上,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转身关门的背影明显透露着不开心的情绪。
无奈暗叹,来不及想太多眼前就被倒了杯酒。
隔壁的包间里是司机,相熟的正聊天吃菜,虞冠桀并没有交代什么任务,孙谨拿的公文包里装满了好烟。
虽然这一桌人只是司机,可不能小看了这个职业,孙谨也做过许多年服务行业,发挥着优势,顺势加入这些司机们的话题。
孙谨很享受吃饭的饱腹感,这会让他很安心幸福,而这种饭局他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忙碌的照应着所有人的需求,还好这些事也做惯了的,不会手忙脚乱。
口袋里的手机又再一次震动着,孙谨没有理会,自动挂断后又再度嗡鸣着。
这个时间,这么频繁孙谨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实在是没精力去分心,只能悄悄关掉手机,专注着眼前的事。
隔壁的热度下降了许多,来之前虞冠桀就将银行卡给了孙谨,提前买了单,陪着笑脸目送着最后一位客人上车离开,孙谨这才转身回包间。
杯盘狼藉中,虞冠桀手支着额头,酒气熏天,味道大到孙谨站在门口都有些头晕。
“放哥要回家吗?”
喝的醉醺醺的男人嘴里说着含糊不清的话,孙谨实在听不清,也猜不到是哪个地方,只能叫了代驾先回到他的住所。
一个能看到阳光,通风还算良好的小房间。
没有独立的卫生间,房间里只有一张不太大,勉强翻身的床,一扇和隔壁共用的窗户,狭窄到连张桌子都放不下。
为数不多的衣物只能挂在墙上。
上厕所、洗漱都要排队,24小时都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噪音,有太多太多的不方便,孙谨从没住过这样的房子。
在这座城市,这样的房间就算租金高昂却非常的抢手,前任租客一离开就会有新的租客进来。
只因这里离市区很近。
第一次亲眼见识到大都市的快节奏,孙谨很庆幸他不是举目无亲,所有的一切都有人替他安排好了。
将背上的男人放到床上,滴酒未沾的孙谨就和喝了酒一样,头晕目眩,面红耳赤,大口喘气头越发昏沉,赶紧打开窗户,趴在窗边透气。
门被打开,李海提着解酒药进了门,就看到孙谨整个人红彤彤的。
“这是怎么了?你也喝了?不会喝酒就别端杯子。”
“我没喝,熏的。”孙谨抽抽鼻子,整个房间都是浓烈的酒味,这是避都避不开。
“你这酒量也太差了点,解酒药,还有些吃的,给你挂门上了。”
房间里塞不下三个大男人,李海只能站在门边,放下袋子就打算走。
孙谨赶紧叫住他,“海哥,不用送他回去?”
李海看看被完全霸占的床,又看看无处落脚的孙谨,想了想还是觉得这里更好,摊摊手叹了口气,“我还有些事要回工地看着,今天靠你了,放哥家里…不太方便。”
用手指了指脑袋,“放哥的妈妈脑子有点问题,有机会等你接触到就明白了。”
“他回去也没人照顾,还不如留在你这里。”
孙谨也只是担心这里太小会让虞冠桀不舒服,听到这话更不会推辞,忍着晕眩和热意,将虞冠桀整齐的钮扣解开几颗透透气。
有人靠近,被挪动时虞冠桀其实还算有些意识,微微睁开了眼睛,看清面前的是谁,便安心的再度闭上眼睛。
孙谨扶着虞冠桀坐起来,还好喝醉的人很配合,将李海送来的解酒药喂了,坐在床脚的角落里,还翻出了一本前任租客留下的杂志。
李海笑笑,想抽烟,又想起正在被强制戒烟中,只能忍着,见虞冠桀睡得正熟低声道,“放哥替我把手术费准备好了,你的工资你自己留着,不用给我了。”
孙谨也看了眼虞冠桀,不敢在李海面前露出担忧的表情,只能低头看杂志,同样低声回答着,“我没什么地方需要花钱,李叔后续要用的钱会更多。”
“你个傻子,让你别管你就别管了。”李海的嗓门忍不住变大,又赶紧压低声音。
提到医院,情绪更是降到了冰点,反正有孙谨照顾着,李海不想说太多直接关门离开。
孙谨扔了杂志,这才打开手机。
电话联络不上,王海洋发了很多很多话,眼睛有些模糊看不清屏幕里的字,孙谨只是说了一句我很好,为避免王海洋的电话轰炸,还是选择关了手机。
嗡嗡嗡,机器嗡鸣声不断,孙谨趴在虞冠桀身上找到手机,看到来电,想了想还是接通了。
那边的人说话很快,孙谨本就越来越不清醒的脑子更疼了,报了平安想要休息那边还在絮叨着,赶紧挂了电话,顺便关了机。
爬不起来,慢慢伏下身体,无意识间挤出来点空间躺下,被酒气团团包围着,彻底熏晕过去。
虞冠桀再次清醒,是被压醒的。
压迫感是因为他成了肉垫子被人牢牢压在身下,身上的男人并不矮小瘦弱,那双眼睛太有欺骗性,看着老实软绵好欺负,其实衣服底下修长精壮的身体是实打实的结实。
难得的胃部没有灼烧后的痛感,只是身上还带着酒后的乏力。
推不开难以挪动,传过来的热量和颈边的呼吸声让虞冠桀格外不适应。
柔软的蓬松的头发随着呼吸起伏摩擦着脸侧,虞冠桀费力的动了动,手掌摸到了床沿,没有退让的地方。
犹豫着,还是放松身体,保持着这个姿势看向了窗外。
星光灿烂的夜空和五彩的霓虹灯,不纯粹的黑夜略微刺眼,虞冠桀闭上双眼,除了耳边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见,除了心跳声什么都想不起来。
烦杂的思绪越来越远。
今晚,真是少有的宁静。
直到天光大亮,孙谨揉着脑袋清醒过来。
大脑沉重,没喝酒也体会了一把宿醉感。
房间里残留的酒味完全散了,看来虞冠桀很早就走了。
想什么时候上班下班都行,完全没有约束,孙谨拿着工资都觉得亏心。
虞冠桀给的工资很高,甚至房租都不用他管,孙谨并没有其他开销,比他更需要钱的是李海。
比起他和李海,负担起所有的虞冠桀更需要钱。
跟着虞冠桀越久,了解的越多,也就更加清楚虞冠桀的压力有多大,有多不容易。
孙谨想为他做更多的事,想让他能够活得轻松一些却没有那个能力。
目前为止,除了听话,不要添乱,好像帮不上太多忙。
可能做好一个司机和助理的工作,就是孙谨能力范围内能做出的最大努力了。
相较于孙谨的精神不济,可能是休息好了,虞冠桀的精神好了许多,连脾气都温和了不少。
日子一天天过去,见证着虞冠桀的忙碌,孙谨那间小房间也多了位常客。
有时候是下午,有时候是晚上。
每一次孙谨都被迫陪着一起睡过去。
至于一张小床怎么睡得下两个身强体健的男性,孙谨也有些苦恼。
还好虞冠桀也考虑到他们不能总这么叠着睡,他倒是还好,孙谨是怎么看怎么可怜。
更是因为,他们怎么说也都是男人,血气方刚的,虞冠桀每次清醒都尴尬的很,还好孙谨睡得熟感觉不到。
侧面的也说明,孙谨足够迟钝,这里环境还是太复杂了,虞冠桀总觉得孙谨无意间肯定被人占过便宜了。
越想越不放心,找个新房子势在必行。
虞冠桀挑了又挑,花费了不少时间才找到比较满意的住所,也不算大,起码有独立卫浴和厨房。
花这么多钱孙谨更不好意思,热情邀请着虞冠桀一起住,起码有个照应。
一个能躲避寒风得到安宁的地方,说不心动那不可能,虞冠桀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开始对依赖享受着这种感受,最后还是艰难的拒绝了,“偶尔让我来躲个安静就行。”
能让虞冠桀都有逃避的想法,孙谨更是对那位素未谋面的阿姨肃然起敬。
一天一天过得也还算平静,以至于孙谨忘记了虞冠桀的生活并不安稳。
摔得粉碎的手机碎片砸到了脚背,孙谨小心的将四分五裂的机器尸体捡起来,只是担忧的看着接了通电话就勃然大怒的虞冠桀。
“李海最近做过什么?”
正工作着的人们面面相觑,哪还有人敢说话,虞冠桀的目光从一张张脸上滑过,最终看向了孙谨,“你说!”
很明显是李海出事了,孙谨并不害怕,也急得不行,“海哥白天都在工地,晚上他做什么没和我说。”
“先跟我走。”虞冠桀抬脚就走,孙谨急忙跟上,脑子里还在想着李海最近的异常。
排除了李海的人身安全,那就只有一件事能让虞冠桀这么生气。
“海哥说手术费已经凑齐了,他不可能乱来。”
用力关上车门,孙谨跟着坐上驾驶室,不知道该开去哪里,从后视镜里,虞冠桀皱着眉思考。
没过一会,虞冠桀才说了目的地,“先去警察局。”
想找关系打听情况,手机被他自己摔坏了,朝前方伸出手,“手机给我。”
孙谨将自己完好的手机递过去就专心开车。
解锁密码虞冠桀也知道,是最简单的方形图形,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对话框。
那大片大片劝说的话,想不引起注意都难,虞冠桀没有偷看的意思,退出页面时还是注意到了这个人的名字。
王海洋?
从没听说过。
这人说的话固然让人很不爽快,现在也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凭借记忆,虞冠桀按下一串数字,等着接通。
“喂,向警官,我是虞冠桀,想请你帮我个忙。”
“昨天有个叫李海的,在会所被缉毒科抓了,麻烦帮我问问是个什么情况。”
“对,他是我带来帮忙的,才来没多久,我盯得紧,他不可能有门路。”
“好,好,谢谢,改天一起喝酒。”
等虞冠桀挂了电话,孙谨才敢喘气,越发慌张了,“怎么和缉毒科扯上关系了?”
“先去警察局看看情况。”虞冠桀并没有说太多,黑沉着脸看向窗外。
驱车前往警察局,还没进大门两人就被一个警官叫住,什么话都没说居然要被直接带进审讯室。
作为普通市民,警察的形象都是可靠、和蔼可亲、为人民排忧解难的。
被作为嫌犯当然会被严肃对待,孙谨没见过这阵仗,即使相信李海什么都没做还是不免心慌不安起来。
虞冠桀没打算反抗,看着孙谨无声安抚着,路上看到一位等在一旁的警官才停下脚步。
“向警官,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也是嫌疑人?”
“小虞,你冷静些,这是正常程序。”向蓝天看向同事,其他警察低头认真看资料,只当没看见。
“你帮过我几次,我知道你的为人,不然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对于向蓝天的人品虞冠桀还是相信的,这个铁脑壳出现在这里就代表没人敢现在栽赃嫁祸,可虞冠桀难以安心,偏偏头指了指孙谨,放低姿态商量着,“向警官,他只是个司机,年纪小,胆子也小,从小就老实,可别吓出个好歹。”
向警官也打量着孙谨,见他确实吓得不轻,便朝他笑笑,“别担心,实话实说就行。”
孙谨看着虞冠桀,只能强行压制着慌乱,还好这次是他们两人同时受审。
随着询问,孙谨也知道李海是犯了什么事了,惊到身体发凉,发木的脑袋里被想起一件小事赶紧开口,“那个违禁品是不是和糖很像?”
询问的警察点点头,“对。”
孙谨咽了咽口水,急忙说着,“李海最近在戒烟,让我给他买了些糖,手机里还有超市的支付记录,你们可以看查。”
警察只负责记录,孙谨的手机他们当然会查,听到这话,虞冠桀反而有了别的猜想。
没得到反响,孙谨着急着说着更多知道的事,“他好面子,不想让人知道他吃糖,也不喜欢铁盒子在口袋里丁零当啷的响,所以用密封袋装着放在衣服里。”
要不是李海开玩笑说这么装着像违禁品,出门还能逗人玩,孙谨还没办法和这件事联系起来。
该不会真的是玩翻车了?
警察不可能出这种差错吧?!
没有证据证明虞冠桀和孙谨与李海的事有关,问了话他们就能离开了,向警官依旧在门口等着,见他们出来就送他们出去。
虞冠桀将他的想法低声告诉向蓝天,“我父亲你也知道,他经常找我麻烦,这件事八成和他有关。”
向蓝天一边走着,一边告诉虞冠桀他打听到的事,“那天和李海接触的人不少,还都见过他身上装着的东西,证人很多,从他身上找到东西也是事实,凭孙谨口头的几句话不可能翻案。”
“要想证明他的清白,得先找到陷害他的人。”
“我明白了。”虞冠桀本就是这个打算,有了方向事情好像就好办了许多。
接下来,第一件事当然是去查监控。
为了陷害成功,监控保存得很好,没有出现监控损坏的情况。
能在星海市开会所的也不是一般人,虞正灿真不一定能插手这里的事,不过虞冠桀也知道这事拖不得。
会所的监控更不可能是个人想看就能看的,孙谨再一次见识到了虞冠桀人脉之广。
被保安队长偷偷带进监控室,整个监控室的工作人员都被打点好了,对于多了两个人的情况只当看不见听不见。
一帧一帧的看,孙谨看得两眼恍惚,最终锁定了几个嫌疑人,虞冠桀再神通广大也不能通过昏暗不清晰的屏幕中找出人来。
保安队长很明显也不是个简单人,哪些是药贩子没人比他们更清楚了。
甚至那些人是谁手底下的,去哪找人都一清二楚。
范围越缩越小,虞冠桀亲自出手将人绑了出来。
对付这种人,必须下狠手严刑拷打,只是这些事不方便在孙谨面前做,经过李海的事,虞冠桀更不放心让孙谨一个人待着,让他待在车里等着这才安心。
几粒土块咕噜咕噜滚了很久才滚到坑底,虞冠桀蹲在坑边,笑着感叹,“我很久没做这种事了,算你们走运。”
打桩机挖出来的坑很深,被绑着手脚,吊着的几人早已精疲力竭。
“谁先承认,我就把你们拉出来。”
灰色的混凝土慢慢覆盖住脚面,看似缓慢,在几人惊恐的目光中很快就没过了膝盖…大腿。
这人不是开玩笑。
一旦和混凝土一起埋入地底,就真的谁都找不到他们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呼吸越来越困难,早就有人开始痛哭流涕的求饶,可虞冠桀还是没听到想听的事实。
倾倒的泥浆没有停止,就在虞冠桀怀疑是不是抓错人时,终于有人扛不住承认了。
“早点承认,不就能少吃点苦头?”虞冠桀抓着那人的头发,掀翻在地,低头恶狠狠的说着,“等你去了监狱记得告诉虞正灿,这事我和他没完。”
大肚子的混凝土车开走了,孙谨想着事情应该是解决了。
远远的就看到满身泥浆瘫在地上的人,双手被绑缚的手中寒光闪闪。
心不安的抽动着,那双手已经挣脱了缰绳,想喊喊不出口,大脑一片空白,脸被风刮痛,孙谨第一次跑得这么快,只想要更快。
将那身被溅上污渍的一身黑色拉倒身后,孙谨并没有感觉到痛,只是觉得后背有液体不断渗出。
被温暖覆盖住,虞冠桀只能呆愣愣的接住渐渐软倒的身体。
血应该是粘稠腥臭的,像一滩深黑色的毛毯一般沉重。
手掌被温热的液体沾满,和他的主人一样温暖轻柔,柔和缓慢的清洗了他手上的沙土混合物。
不再紧绷,湿润的触感却让虞冠桀惊恐万状。
除了抱着他,虞冠桀做不出任何反应,只能看着那双清润,像纯良小狗的眼睛慢慢涣散失去了神采。
不该带他来的。
不应该靠近他的。
这是被他遮挡住的阳光。
是他带来的污染熄灭了这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