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时间,翠珑和阿晨应当已经进了绝岭界。”
云九宫的院落中,师兄弟二人对坐饮酒,问云看着空荡荡的院子便忍不住提起远行的师侄:“阿晨在时,你这殿中尚有几分生气,这一走,倒叫我倍感冷清了。”
“师兄若觉无趣,我这就命宫中的侍从近前伺候——”
荼九话未说完,问云便拦住他,无奈的笑道:“哪里是我觉得无趣,不过是担忧你无人陪伴罢了。”
“你本就不爱让侍从贴身伺候,平日里无事之时都打发的远远的,唯一一个弟子虽是闷性子,但好歹有人陪着,只是阿晨渐大了,也到了多多历练府时候,往后你一个人守着偌大宫殿,何其孤单凄冷?”
说着,问云便不由叹息,温润的眸中满是关切:“你不喜结交友人,若有机会,还是再寻个活泼的弟子相伴为好。”
荼九提起玉壶替他斟满酒杯,闻言不由自嘲笑道:“我知道师兄担忧我,只是我这般境况,又何必去耽误人家孩子的前途,冷冷清清的来,冷冷清清的去岂不自在。”
“阿九!”问云急喊一声,满脸神伤:“你这话岂不是在挖我与阿晨的心,不论旁人如何,我与阿晨师侄总是盼你好的。”
“再说——”他仍旧抱着几分希冀:“师父近些年一直在外云游,也许已经找到法子帮你了。”
师父。
荼九垂眸遮住其中的憎恶与嘲讽,只怕那位才是巴不得他尽快去死的一个,怎么可能想法子救他。
不过没关系,靠人不如靠己,他已经有办法摆脱注定的命运了。
“也许吧。”
他并不想多提那个人,随口应了一句便扯开了话题:“师兄今日似乎格外繁忙?可是仙界有什么大事发生?”
说起这个,问云脸色严肃了起来,沉声道:“不错,最近仙界总有仙人失踪,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找不到踪迹,其中修为最高的刚晋升金仙,云九宫本就地处偏僻,你最近谨守宫门,启动阵法,最好莫要外出。”
“师兄也要注意安全。”荼九担忧的皱紧眉:“刚晋升金仙的仙人都会悄无声息的失踪,此人恐怕至少也是金仙后阶了,与师兄的境界相差仿佛,且应多擅暗箭伤人,师兄还要多加防备为好。”
“师弟不必忧虑。”问云笑了一声,是一贯的温润端方:“这等藏头露尾的鼠辈,只需一剑足矣。”
他是受人爱戴的温润师兄,可也是人人敬畏的问云剑仙,曾一剑斩伤魔主,是仙界五千年来最意气风发的天骄。
荼九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他的脸上,眸中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
如此光风霁月的师兄,如此自信傲然的师兄,如此对自己关切有加,事事尽心的师兄,他又怎能不动心?
他又怎配表露半点心意?
只要能长长久久的陪伴着师兄便好,他压下动荡的情绪,面色如常的与问云谈笑,直到对方再次因公事歉意离开,才放下唇边的笑意,面无表情的坐在瞬间冷清的院落之中。
至于别的,他从来都不敢奢望。
“多年未见,你还是这么虚伪。”
冷冽的嗓音在身后响起,荼九的脸色不由一沉,冷笑着饮尽杯中仙酿:“是师尊教得好。”
凌霄仙帝眸光一冷,弹指射出一道剑光,呼啸着往青年的要害而去。
荼九立刻调动全身仙力抵挡,那道不起眼的剑光却连破一百零八层盾光,直到刺穿他的肩头方才回转。
他肩头鲜血淋漓,染红了一袭霞色纱衣,又因调动仙力而激发旧患,无尽烈火焚烧内腑,唇边顿时便溢出一缕血色,面色却怪异的红润起来,颊边带粉,眼角飞红,竟是异于常态的艳丽惑人。
凌霄仙帝不由皱眉,眼中滑过一丝懊悔,他本不想伤了这人的——
他闪身过去握住了青年的手腕:“心火焚身?”
荼九用力扯回手腕,撤身后退,目光森然:“师尊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怎么就突然回来了?”
真是叫人失望,怎么就没死在外面呢?
凌霄仙帝被他挣开的手掌虚握,负于身后,心中滋味难言,面上却只是冷冷的看他一眼:“本尊来去,莫非还要经过你的同意?”
“不敢。”荼九服下一颗疗伤丹药,毫不掩饰面上的厌恶:“徒儿只是关心师尊罢了。”
“有这个闲心,不如好好管管你自己。”凌霄被他的神情刺痛,在桌边坐下,唇边溢出一声冷笑,想起先前看到的相谈甚欢的两人,口不择言的道:“短短三百年就生了心魔,以致心火焚身的地步,果然是根脚不正的异类。”
“根脚不正?”荼九扬眉,忽而露出一个极柔和的笑:“师尊是说霜窈仙子吗?”
原本话一说出口,凌霄便已经后悔了,却没曾想荼九竟然会提到那个人,他冷冽俊美的面容瞬间被怒火充斥,本能般的拂袖挥出一道剑光:“你怎么敢提她的名字?!”
荼九只来得及撑起一道护盾,就被剑光击飞,重重的撞到殿门之上,五脏六腑剧痛无比,显然已经重伤在身。
凌霄的面上顿时闪过一丝懊恼,脚尖微挪,正想上前查看。
但狼狈的倒在地上的青年却畅快的笑了起来,灰眸中盛满浓稠的恶意:“我怎么不敢提?我既不曾对不起她,也不曾害死她,你这罪魁祸首尚且假惺惺的做出深情不悔的恶心模样,我提一句霜窈仙子又能怎样?”
“霜窈仙子,霜窈仙子——”
他盯着男人颤抖的手与几乎按捺不住的杀意与怒火,笑得肆意张狂:“怎么?我说了这么多次,师尊怎么还不来杀了我?”
“就像你杀了霜窈仙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