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年代,韩复榘作为叛徒被处决了,家人自然也就没人关心了,四姨太的姐姐流落何方,至今没有消息。
所以,四姨太病倒了。
一向心胸宽阔、豁达开朗的四姨太,在国破家亡、亲人离散的双重打击下,也撑不住了。
又加上到了香港,气候也不太适应,总是咳嗽。
晚上睡得很晚,早晨基本不起床,一直到中午才懒洋洋起来。
强撑着笑脸打招呼:“茹茹,花儿,山杏,咱该吃早饭了吧?”
山杏赶忙笑着说:“四太太,我们都吃了早饭了,就等您一起吃午饭呢。”
花儿也附和:“是啊,四太太,我们没敢打扰您,您洗漱一下,咱们吃午饭吧。”
四姨太咯咯大笑。
沈心茹知道四姨太是强颜欢笑,心下更加难受,不由地安慰四姨太:“四姐,放宽心,大姐终究会有消息的。”
谁也没有想到,四姨太、沈心茹、花儿、山杏,这四个女人在特殊的年代,成了最好的姐妹。
往日都不是一个阶级的,四姨太是军阀阔太太、沈心茹是买办大佬的女儿、花儿是个贫民、山杏是个佣人。
历史,让这四个人打破了阶级的壁垒,紧紧靠在一起。
本来,抵达香港后,一切行动都是低调保密的,但这是四个大活人啊,花儿还带着一个孩子小秃儿,再加上雷子,再加上沈心茹怀里的孩子陈爱茹,七个人,是藏不住的。
而且沈心茹那张脸,辨识度太高。
尤其是当年蕉爷让沈心茹参加中日英三国谈判,那张照片全民皆知。
后来又经过陈三爷搅动乾坤,八国挑战赛,陈三爷和沈心茹在中外记者的簇拥下,缓缓登上赌台,犹如一对婚礼新人,万众瞩目下柔情接吻,当天上百号记者拍了几千张照片,俊男靓女的靓照传遍全世界。
沈心茹一到香港,当天傍晚山杏陪着她在胡同里遛弯时,就被周围的居民认出来了。
这才引来了大批记者。
从而惹得有名望的人前来拜访。
一开始沈心茹非常害怕,吓得不敢出屋了。
后来还是四姨太一句话让她平静下来:“茹茹,不要怕,这是在香港,英国人已经全面布防,切断了与大陆的联系,日本人过不来。你现在站出来,让大家认识,反而是好事,港英政府会关注,黑白两道都保护你。”
沈心茹想了想,暗暗点点头,这才接待各路访客。
不久后,王莹和白如霜就带着沈心茹的家书,潜回了天津。
这才有了陈三爷“家书抵万金”,而后冒死进入津门第二监狱,为王莹、白如霜接洽情报人员。
此刻陈三爷在屎尿遍布的牢房里,睡了几个小时,天亮了。
感觉呼吸都不顺畅了,肺里都是屎味儿,无论是吸气,还是呼气,就感觉屎分子充斥着整个胸囊。
“三爷,吃饭了。”魏三端来一碗稀粥,拿过来一个窝头。
陈三爷一阵干哕,怎么能吃得下?遂笑道:“我不饿,你们吃吧。”
“唉呀,三爷啊,吃点吧,吃了这一顿,下一顿还不知什么时候呢,往日都是一天两顿饭,中午才发窝头,今天可能是你进来了,大清早狱警竟然拿了窝头和稀粥过来,给面子啊。”
陈三爷一笑:“那你们就吃呗。”
“你不吃啊?”
“我真不吃。”陈三爷望着木桶里的大便说。
现在是白天,阳光明媚,大便更清晰了,里面还有蛆,翻滚涌动,陈三爷更吃不下去了。
“这桶粑粑什么时候倒掉啊?”陈三爷问。
魏三笑着说:“不是我们不想倒,是狱警不答应,一个月才让倒一次。”
“故意的?”
“肯定的啊。死刑犯,还是人吗?没人拿我们当人。三爷,您得习惯这里的生活,吃点吧,习惯了就好了。吃完,大概10点多,有一次放风,咱出去溜达溜达。”
“好吧!”陈三爷拿起窝头,塞进嘴里吃起来。
吃完后,大家又开始陆陆续续拉屎撒尿,木桶,眼看着就满了。
这个环境,陈三爷是第一次体味。
都是大老爷们,脱下裤子就拉,没什么忌讳了,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屎尿俱下,屁声连天。
有的人放的屁特别充沛,声音特大,嗞地一声,仿佛把一肚子的怨气都发泄出来了。
有的人放得比较婉转,分贝不高,但连续性特强,陈三爷掐了一次表,此人从开始到最后放完,历经42秒,断断续续,婉转悠扬,像小喇叭又像哨,快赶上邢二爷了。
有的人大便比较顺畅,滋滋地,如蛇蹿出,中间不断线,一拉一尺长,一圈圈盘起来,最后竖起一个尖儿,上面冒着烟儿。
有的人大便比较费劲,拉出来的都是算盘珠,质地坚硬,半天卡出来一个球。
三爷也算是见过世面的,苦日子也过过,邋遢生活也体验过,但这一次,还是超出他的想象。
这哪儿是牢房啊,这就是个大粪坑。
臭气熏天,熏得脑浆子疼。
屎味和尿味都是带着温度的,热气氤氲,扑面而来,特别新鲜。
陈三爷无奈地看着这一切,胃里不停地翻腾。
10点整,狱警在门外大叫:“放风了!放风了!都出来!”
陈三爷可算是等来了这声叫喊,巴不得赶紧出去透透气。
牢门打开了,大家排着队,前后各有一个狱警,端着枪,像赶羊一样把大家赶了出去。
来到大院子里,高高的围墙,四周布满铁丝网。
四角各有一个碉堡,上面竖着大探照灯。
碉堡里是荷枪实弹的警察,随时准备射击。
院子特大,像个操场,但没有绿植,都是光秃秃的土地。
北区一号监区的重刑犯亡命徒也都陆陆续续走出来。
几百号死刑犯遍布整个操场。
大家呼吸着新鲜空气,仰望着天上的太阳。
魏三提醒陈三爷:“三爷,小心着点,别跟北区的人接触,他们都是铁定死刑犯了,一旦发生冲突,他们下死手,上次斗殴,杀了6个人。”
陈三爷点点头,警觉地看着1号监区的恶棍。
“哟——这不是陈三吗?!”一声喊叫从人群中传出。
陈三爷转头一看,不认识,一阵迟疑。
“还认识我不?!”那人喝道。
陈三爷冷冷一笑:“你谁啊?”
“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陈三爷再次端详,摇摇头:“不好意思,认不出来。”
那人哼哼一笑,对身边兄弟说道:“这真是风水轮流转,陈三也进了监狱了!”
“哈哈哈哈!”恶棍们一同大笑。
陈三爷面不改色:“敢问,您哪位啊?”
那人咂巴咂巴嘴,晃了晃脑袋,伸了伸脖子:“陈三啊,贵人多忘事啊,还是假装糊涂啊?我给你提个醒儿,小刀会,龙三爷门下,除了龙三爷、小诸葛、铁罗汉、肉彪子,接下来,就排到我了!”
陈三爷一愣,再次仔细看,终于看出来了:“哦——小鸡!”
“还他妈小鸭子呢!叫基哥!”
陈三爷一抱拳:“对对对!自家兄弟,基哥!全名叫……我想想啊……李厚基!在龙三爷的别墅里,咱一起喝过酒!唉呀,基哥啊,你瘦了,也黑了!我都认不出来了!咋地,这些年,过得不好啊?”
基哥呵呵一笑:“甭来这套!谁跟你是自家兄弟啊?你个叛徒!你背叛了小刀会!背叛了龙三爷!害得我们树倒猢狲散!这真是天道好轮回啊,你咋也进来了?啊?哈哈哈哈!”
“杀了人就进来了呗。”
“杀的谁啊?”
“日本人。”
“吹牛逼。陈三啊,来到这里,大家就人人平等了,你小子,我不管你因为啥进来的,但在这里,我能把你捏出屎来!你听好了,我走之前,先把你送进阎王殿!算是给小刀会众兄弟复仇!”
陈三爷冷冷一笑:“讲究!就凭这个,我也陪你玩到底!”
忽然人群中又有一人高喝:“陈三!还认识我不?!”
陈三爷翘首一望,这个真不认识,一点印象都没有:“你谁啊?”
那人拨开人群走过来,一拍胸脯:“我是你哥!”
陈三爷一笑:“我有两个哥哥,都死了,所以我叫陈三,你是我哪个哥?”
那人傲慢说道:“我叫陈二!你二哥!”
“你叫陈大吧!”陈三爷讽刺说。
那人冷冷一笑:“你还别不信!老子就是姓陈,名二,比你大一号!十八街风情浪子,陈二爷,就是我!”
“没听说过!”
陈二大怒,指着陈三爷的鼻子开始倾泻:“陈三,你听好了!你马勒戈壁的,我恨死你了!当年你名声大噪,惹得天津卫的少女、少妇、中年妇女、老太太,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都他妈喜欢你、仰慕你、青睐你,我堂堂陈二,在大街上追求仰慕你的那些女生,我说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何必独恋陈三呢,我叫陈二,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怼了,你猜她说啥?”
陈三爷眨眨眼:“她说啥?”
“她说我是二逼!我说她不要脸,她说就是不要脸,坐地能排卵,今生只爱陈三!陈三啊,陈三,我代表津门30万光棍讨伐你!本来津门光棍率就雄踞华北首位,你的出现,彻底拉高了津门女性的择偶标准,她们都按照你的长相和水平找对象,这还有天理吗?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你以一人之力,将津门光棍的比例提升了4个百分点!你罪大恶极!你是我们津门所有光棍的敌人,责无旁贷,等着受罚吧!”
陈三爷还没搭话,人群中又有一人喝道:“陈三,还认识我不?!”
陈三爷探头一看,没找到人:“人呢?哪儿呢?”
一个人,坐着垫子,用手支撑着地面,慢慢挪过来,看来腿是瘸的,而且他没有手指头,只有手掌,红彤彤像鹅掌:“这儿呢!”
陈三爷低头一瞅:“你抬起头来,把头发撩起来,头发这么长,我看不清。”
那人固定好瘸腿,盘膝而坐,仰起头,手掌一撩头发帘:“看清楚!看看我是谁?!”
陈三爷陡然一惊:“蛤蟆二?!”
“正是你爷爷!”
陈三爷很纳闷儿:“不对啊,当年我只是砍下你九根手指,不是给你留了一根擦屁股吗,怎么全没了?而且我也没挑断你的脚筋,你怎么还瘸了?”
此刻,人群中接二连三的有人叫嚣,此起彼伏:“陈三!还认识我不?!”
“陈三!还认识我不?!”
“陈三!还认识我不?!”
陈三爷感觉自己掉狼窝了,都是仇家啊,耳膜嗡嗡的,不由地一甩头,怒喝:“叫唤泥马勒戈壁啊!有事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