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陛下不高兴。
很不高兴。
年末将至,四方使臣陆续抵达长安,准备朝贺新年。
然而李道彦办的事儿,让他脸上无光。
可以想见,那些使者表面恭敬,背地里会如何议论。
尤其是高句丽、倭国这些本就心思各异的使臣。
东宫之中,李承乾准备在崇政殿接见高句丽和倭国的使者。
询问了一下时辰,李承乾搁下手上的奏章。
“更衣。”
淡淡吩咐一句,李承乾起身往偏殿走去。
“是。”内侍连忙应声,紧接着便赶紧招呼人跟上。
片刻后,李承乾身着储君常服,端坐于崇教殿主位之上。
李承乾年纪虽轻,但经年累月的处理朝政,跟朝臣们打交道,已然让他养出了不怒自威的气度。
高桓权与犬上三田耜被内侍引入殿中,依礼参拜。
李承乾的目光平静的落在两人身上,扫视过两人之后,目光定在了高桓权身上。
这位高句丽“大对卢”之子,衣着华贵,举止看上去恭顺的很,只是一个人的眼神中带着骄傲,是藏不住的。
“贵使远来辛苦。”李承乾开口,声音清朗:“来人,赐座。”
殿内内侍应声而动。
“陛下近日政务繁忙,特命孤先行接待。”
“你们两国,皆是大唐邻国友邦,尤其是高句丽,与我大唐一衣带水,此番你们前来大唐,孤也是希望,能够增进多方之间的情谊。”
李承乾话语得体,让高桓权与犬上三田耜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不过,他们到长安城,最是希望能够见到大唐的皇帝陛下。
只是,最先接待他们的,成了大唐的太子。
虽然也是储君,可是规格上........
高桓权偷偷抬起头来,想要观察一下这位大唐的太子。
但是一抬头,却是敏锐的感觉到,这位大唐的太子看向自己的眼神........并非简单的审视,更像是一种……评估。仿佛在衡量一件物品,或者说,在审视一片未来的疆域。
高桓权心中莫名一紧,连忙垂下眼帘,恭敬应答:“太子殿下言重了。外臣奉命而来,能得殿下接见,已是荣幸之至。”
李承乾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而与倭国使者交谈起来,态度依旧温和,却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辽东被高句丽占据的土地要拿回来。
倭国.......本土的金山银山铜矿,也是好东西。
眼前这两人,哪儿是什么两国使者,分明就是........
李承乾的嘴角微微一勾。
看的两人更是心惊胆战。
这便是大唐的太子储君吗?
年纪轻轻,气势何等了得.......
这场接见,双方说的也不过都是些场面话,尽到了礼节,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目送两国使者在内侍的带领下离开崇政殿,李承乾眸光微闪。
内侍上前,轻声请示是否要撤去座次。
李承乾摆了摆手,独自一人依旧端坐在主位之上,崇教殿内一时间寂静无声。
李承乾起身,走到台阶下,轻轻抬起手,指尖在方才高桓权坐过的椅背上轻轻划过。
不甘,倨傲,觊觎........
高句丽.......高桓权。
高句丽还真是有个不得了的王子啊。
“一衣带水……”李承乾低声重复着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嘴角却泛起一丝冷峭的弧度。
这两年,苏定方在登州,也小有成效了。
李承乾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殿外,秋风卷着落叶拂过汉白玉的台阶。
“再过段日子,该下雪了吧?”李承乾似乎是在询问身边的内侍,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身边内侍闻言,微微躬身。
“殿下,钦天监那边说,约莫十多日之后,会有一场大雪。”
李承乾微微颔首。
“大雪,瑞雪兆丰年啊。”
“不过,长安城里也要多加留意,有大雪,就意味着,长安城里的一些房屋,也要遭殃,让金吾卫多注意一些,提醒百姓们提前加固房屋,及时清理屋顶。”
“和往年一样,下雪的时候,勤快着点,多出去走两趟。”
“今年来长安的使节格外多。”
李承乾又何尝不明白,来长安的使节,都是表面恭敬,大部分,还是在背地里偷摸看笑话的。
尤其是这次,李道彦.........
平吐谷浑的消息震惊四方,这些使者,也在观望。
“是,殿下仁德,心系百姓,奴婢这就去将殿下的意思传达下去。”内侍连忙躬身应下。
李承乾站在高阶之上,俯瞰着整个东宫庭院。
想起方才高桓权那强作镇定却难掩闪烁的眼神,想起倭国使者那份小心翼翼的恭敬。
“那就让他们好好看看吧。”李承乾低声自语,旋即发出一声冷笑。
泾阳县庄子上,老赵匆匆来到书房。
“郎君,庄子上的酒楼那边,来了两个倭国人。”
李复闻言蹙眉。
“倭国人?怎么又到庄子上了?”
说着话,李复的脸上满是嫌弃。
“最近长安城里来了不少番邦使节,此次使节团,人数最多的便是倭国和高句丽。”
“想来,倭国使者有意派人到庄子上来?毕竟,也不是头一遭了。”老赵思索着。
“他们向来不怀好意,走了一些,又来一些,看来是贼心不死啊。”李复冷笑:“他们在酒楼那里可有滋事?”
“就是态度不太好。”老赵说道。
李复眯起了眼眸。
“态度不太好?那跟寻衅滋事有什么区别?”
“找个人去两卫的营地里传个话,傍晚之前,我要收到消息,有两个倭国人在酒楼闹事,被巡逻卫士就地正法,去吧。”
李复挥了挥手。
很早之前,高丸真藤和义直古麻吕来过庄子上,已经放过他们一次了。
这次又来了倭国人。
长安城那是大唐的国都,我一个小小的郡王管不了。
特娘的,泾阳县庄子上,是泾阳王的封地,别的地方管不了难不成封地还管不了?
泾阳县庄子上可不欢迎倭国人。
还态度不好。
反了他们了。
老赵闻言,心中一凛。
知道自家郎君讨厌倭国人,但是没想到,竟然到了要人命的地步。
任谁都知道,自家郎君最是仁爱友善,和蔼可亲,对人那都是客客气气的。
在王府做事的,哪个不说自家郎君好?
能让自家郎君不客气的。
那只能说明一点。
对方不是人。
老赵绝对是自家郎君的铁杆拥护者。
别说是要两个倭国人的命,就算是三九寒天让他跳到泾河里来回游一圈,老赵也都不含糊。
既然郎君要这么吩咐,那一定有他的道理。
如果自己不明白,那也就用不着明白,照做就是了。
老赵不敢怠慢,连忙躬身应道:“是,老奴这就去办!”
老赵匆匆离去,李复坐在书房中,面色依旧冷峻。
李复坐在书房之中,面色稍霁。
毕竟,自己也不是什么魔鬼嘛。
也没让他们不明不白的死。
自己可是费尽心思,绞尽脑汁的,想了借口理由呢。
啧,这得算加班了。
倭国这帮人,说白了,就是贼心不死,高丸真藤和义直古麻吕没干完的事儿,估计他俩回到倭国之后,也跟后来要来大唐的遣唐使说了。
不然这帮人干嘛才到长安,就迫不及待的要来庄子上呢?
只能说弄死他们也是他们自己活该。
庄子上有书院,有工坊,明晃晃的就想要来窥探?
作死!
正好,借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立个规矩,让那些暗地里盯着庄子的人知道,泾阳王的地盘,不是谁都能来撒野的!
不仅仅是倭国,还有高句丽呢。
这玩意儿更是狼子野心。
倭国是还没有找到机会。
而高句丽,从前隋开始,就不断蚕食辽东的土地了。
狼子野心都写在明面上了。
一个时辰后,老赵便回来了,来到书房,低声向李复禀报。
“郎君,事情办妥了。两卫的人接到消息后,立刻派了一队人马过去。”
“那两个倭国人在酒楼里借酒装疯,口出狂言,两卫的人借着这个由头,直接以‘滋扰地方、意图不轨’的罪名将他们拿下,押解出酒楼后,在庄外僻静处……就地正法了。”
李复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尸体怎么处理的?”
“先带回了两卫的营地,毕竟,也不能丢在外面不是?”
李复轻声一笑,也算是稍微痛快一点。
“老赵,你知道什么叫........好人先告状吗?”
老赵听到这话,微微一愣。
啥?
只听说过“恶人先告状”。
挨?
挨~~~
挨??!!!!!
老赵瞪大了双眼。
对对对,什么恶人先告状。
就是好人先告状。
自家郎君可是好人!
老赵悟了!!
就说嘛,自家郎君仁义之心,和蔼可亲,太上皇亲自取表字怀仁。
自家郎君可好了!!
谁敢说自家郎君不好?俺老赵第一个不答应!!
“派人去长安,把这两具尸体送到长安县衙去,告诉长安县的县令,就说有外来人持械在泾阳县庄子上的酒楼闹事,本来这件事,泾阳县衙能够处置,但是这两人身份比较特殊,就交给长安县衙了。”
“让他们跟鸿胪寺的人对接一下,让使者团认领一下。”
李复淡淡说道。
“罪名嘛,按照两卫说的,再加一个,醉酒滋事,调戏王府侍女。”
“酒楼的掌柜的,可是咱们宅子里出去的人。”
就这一条,够他俩死八回了。
这才让他俩死一回,算下来,他们可真是赚了。
认真聊一聊,剩下的七回,两个人加起来,十四回,倭国的使者团都应该折算成真金白银赔给泾阳王府。
在酒楼一闹腾,耽误多少生意,吓坏了多少人?
这可都是损失。
还有两卫,出工出力的,杀人这种事情就简单吗?
不给赔点钱安抚一下,万一人家回到营地里去,晚上睡觉做噩梦怎么办?
做噩梦就休息不好,休息不好就工作不好。
得赔!
“对了,老赵,跟长安县衙的人说,因为庄子上闹出了这样的事情,本王很不高兴。”
“两个外来的番邦人,不好好在长安城待着,跑到本王的庄子上闹事,问问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是。”老赵拱手应声。
离开的时候,老赵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家郎君的意思。
不仅要杀人立威,还要反手一巴掌抽回去。
杀了你的人,你还要端正你的态度,好好道歉。
这事儿你不占理!
当天下午,王府两卫的人直接草草裹了尸体,丢在马车上,快马加鞭去了长安城,一进城就奔着长安县衙去了。
在长安县令面前,将殿下交代的话润色一番,说给了县令听。
尤其是在酒楼持械闹事,还想着调戏王府侍女。
泾阳王殿下很不高兴。
殿下不高兴,殿下的学生也会不高兴。
你问殿下的学生是谁。
泾阳王,太子少傅,都太子少傅了你说殿下的学生是谁?!
学生不高兴了,家长会高兴?
更别说,泾阳王殿下虽然开府建衙了,但是殿下头顶上也有家长。
四叔怎么就不算家长了?
长安县令听得头皮发麻。
倭国的使节团,尼玛的扳机!!!
一边暗骂这些倭国人找死也不挑地方,一边赶紧派人通知鸿胪寺。
鸿胪寺的官员闻讯赶来,看到那两具尸体和泾阳王府管事那兴师问罪的态度,脸都绿了。
本来想说,何至于下手这么狠,结果听到罪名是持械闹事还有调戏王府侍女,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的咽下去了。
庄子上的酒楼,鸿胪寺的官员知道。
那酒楼的掌柜的,是出身王府,以前可是泾阳王殿下身边的侍女,后来得了殿下的重用,让她在外做酒楼的掌柜,独当一面。
鸿胪寺的官员心里也骂开了。
狗日的是真不长眼!
特娘的惹谁不好!
死了也是活该。
不仅想骂,甚至还想对地上躺着的尸体踹上两脚!
贼尼玛,碎钩子!
活该逮住把你俩屎暂出来!
泾阳王只是杀了两个闹事者,没直接发兵来长安城里找使团算账,已经算是克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