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四月。
四月的汴京,春意正浓得化不开。随风而起的柳絮如雪似烟,飘过宫墙深院,飘过屋檐窗棂,仿佛为天地间披上了一层柔纱。远处海棠盛放,一树树胭脂红晕染着皇宫的各处角落,花瓣随风簌簌而落,铺就一地锦绣。天光澄澈,碧空如洗,阳光斜斜地洒在飞檐翘角之上,阳光流转跳跃,映得琉璃瓦熠熠生辉。
空地上,孩童们奔跑嬉笑,手中牵着五彩纸鸢,笑声清脆如铃;酒楼里,几位书生围坐饮酒,一面赏花,一面吟诗;街道上,小贩们往来穿行,叫卖声起此彼伏;仿佛每个人都欢欣在这春日里一般。
可是宫墙内,三娘关于四公主的调查仍旧没有什么结果。只是她也不着急追究,心里念着秦嬷嬷说的话——静观其变。
童贯与杨文悄无声息的上下奔走,在各司设置眼线、打探消息;秦嬷嬷和筱雨将院子里的人又逐一筛查一遍;兰芝和飞霞时刻关注三娘的饮食与来往物件。真真是将三娘围的铁桶一般,以防万一。
而另一边,赵顼正端坐在御座上,指尖捏着翰林学士范镇的弹劾奏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奏折上“王安石进拒谏之计、用残民之术”的字句,像尖锐的石子,硌在他的心上。
这位年过六旬、历仕三朝的老臣,站在殿中,身姿笔直,须发皆白,头颅高昂痛陈青苗法的“弊端”,大骂王安石动摇国本。王安石也不甘示弱,言辞激烈。双方吵的不可开交。
吵到激昂之处,范镇义正言辞的请命道:“陛下,务必集群议为耳目,以除壅蔽之奸;任老成为腹心,以养和平之福。”他以辞官为要挟,誓死反对新政。
赵顼听到他的这番话,心里不由得暗暗冷哼一声:旧党这些年,哪次不是这样?新政刚见成效,他们就以“为民请命”为名阻挠。他们嘴上说忧国忧民,却也不过蝇营狗苟而已。
就好比这次,范镇此番跳出来上下操作的核心原因,不单单是因为新政确实存在一些漏洞,而且在实施的过程中,太多人阳奉阴违,导致了一些惨剧发生;更重要的是因为他范镇的族弟在京东占有千顷良田,青苗法推行后,农户不再向地主借高利贷,致使他的族弟损失惨重。
赵顼铁青着脸,冷哼出声,一怒之下准许范镇归乡养老。而范镇听到后,仍高声疾呼“青苗法不废,天下不安”。
当范镇被侍卫拖出大殿的时候,殿内一片死寂,旧党官员垂着头,不敢作声;新党官员个个面露愤懑——这些旧党,口口声声说为了大宋,何其虚伪!新政之路,委实“道阻且长”。
范镇被罢官的消息当天就传遍了东京城,朝野上下,一片沸沸扬扬。朝堂之上且不必说,就连后宫众人听说了都各自神色。向岚细心揣摩着朝堂的变化,李书锦也修书给父亲询问舅父韩琦的状况。
高滔滔此次可谓又痛失一员大将,更是气的直接没吃晚膳。
第三日早朝,司马光手持奏折,称道:“陛下,范镇历事三朝,忠心耿耿,所奏青苗法弊端皆有实证!臣恳请陛下恢复其官职,暂停新法巡查,若范镇所奏不实,臣愿与他同罪!”
赵顼看着司马光,心中泛起一丝无奈:与范镇不同,司马光素有“公正”的贤名,早年曾因反对濮议之争获誉,却始终对“变革”抱有私心,一直在太后那边,为旧党谋利。可惜了他一身正名,如今为了防止新法打破旧有秩序,甚至可以忽视大宋积贫积弱的现实。真真让人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