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和他们进了一个包厢。
高级西餐厅有包厢。
非常，非常的种花国。
但这所谓的包厢，并不是大众意义上的包厢，即——一间只有一张桌子的房间。
这家餐厅的包厢是整个二层。
巨大的西式长桌。
皇室专供瓷器厂家的进口餐具。
24小时一换的国外空运来的鲜花。
落地窗，以及360度的毫无遮挡的街景。
当然，少不了小提琴演奏。
傅斯年没有坐主位，白淑珍坚持让他坐，他也没有坐。
他说自己今天只是一个客人。
望舒看着白淑珍受宠若惊微笑，忍不住猜测他是不是真的特别喜欢白意，所以才愿意容忍白淑珍。
可他也没有坐在白淑珍右侧第一的那个位置上。
西餐的座位排序是有讲究的，他们今日的坐法是英美式的，也就是男主宾坐在女主人的右侧，女主宾坐在男主人的右侧，越重要，排在越前面。
明眼人都知道，他在白淑珍眼里比望舒重要。
他应该坐右侧第一。
可他坐在了望舒的下面。
他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望舒。
望舒他必须不了解这里的含义。他只在这里做过几天的侍应生，也确实还没有进行这些礼仪方面的培训。
所以，他没有丝毫感谢地坐了下去。
白淑珍几乎在他落座的瞬间就瞪了他一眼，她说：
“别这么不懂事，这个位置不是你该坐的。舒舒，站起来，和傅总换个位置。”
望舒好喜欢姑姑。
怎么可能这么好呢？
这样的嫌弃，真的不是助攻吗？
傅斯年会怎么做呢？
望舒微微蹙眉，眼里闪过一丝难堪。
他站起来，准备和傅斯年换位置。
“不用了，白阿姨。”傅斯年挥手拒绝，面朝望舒开口，“我是今天的不速之客，怎么能让主客给我让位？”
白淑珍笑：
“你怎么会是不速之客呢！哈哈哈，傅总你真幽默。你能和我还有我这个侄子一起吃饭，是给我们面子。”
“舒舒，你看傅总多好。快谢谢傅总。傅总，你抬举我这个侄儿啦。他就是一个乡下孩子，你瞧他现在这个样子，他连这个位置代表什么都不懂呢。”
望舒装出有些局促的样子，说道：
“傅总，我们换个位置吧。”
傅斯年摇头：
“我没有客气。”
他的语气有些严肃。
他说：
“我本来就是那个不速之客，你们先约好的不是吗？如果白阿姨和你坚持要我和你换座位，那我只能告辞。我不想做个恶客。”
白淑珍脸上的笑僵住，她站起来，干笑了两声，说道：
“别别别，傅总你千万别走。舒舒，你坐下，不要让傅总为难。”
望舒坐下。
傅斯年这才重新落座。
点菜的是白淑珍，她全程盯着傅斯年，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喜好。
他全程没什么表情，白淑珍没办法，只能往贵了点。
她要开个酒，被傅斯年阻止了。
他说：
“我下午晚些时候还有一个行程，可能不方便喝。”
“是这样啊，那咱们就不喝了。不喝也没关系……不喝也没事的。哈哈哈。”
白淑珍讪笑了一会儿，头盘就上来了。
焗蜗牛。
吱嘎——
望舒嘴里的蜗牛爆汁了。
他故意的。
白淑珍的表情有些难看，她立刻看向傅斯年，后者没什么表情。
她的嘴唇微动：怎么这么上不了台面？
汤上来了，是最常见的西餐奶油汤。
望舒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把勺子放下的时候，他故意碰了一下汤碗。
浅浅的汤碗发出略微有些嘈杂的叮当声。
白淑珍的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
她的嘴唇又动了一下：烂泥扶不上墙啊。
傅斯年还是没什么表情，没看出有什么不悦。
副菜是扇贝。
煎的恰到好处。
望舒很喜欢吃，就是切的时候发出了一点声音。
当然，还是他故意的。
小提琴一直都在演奏，但因为离他们有些距离，所以并没有压住望舒弄出来的杂音。
白淑珍已经快要忍不住了。
她的眉毛跳了一下：向惟析是怎么忍受他的？他们一起吃过饭吗？我这是病急乱投医了，这孩子完全比不上白意啊。
望舒眼角的余光就没有从她和他的身上离开。
他一直都在观察他们两个人的表情。
他亲爱的姑姑就是他了解的样子。
傅斯年的反应超过他的预期。
他就真的……
望舒低头。
主菜上来了。
白淑珍咳嗽了一声，桌子下的脚狠狠的朝望舒所在的方向踹去。
望舒故意僵住自己的身体。
他吃痛，但没有喊出声，只是在瞥了一眼傅斯年后，咬了咬下嘴唇。
上好的和牛，煎的恰到好处，弥漫着食物原本的香味。
望舒手里拿着刀叉，却没有动。
他就坐在那里，微微低着头。
白淑珍特别满意，她吃了一口后，笑着和傅斯年说：
“傅总，今天的牛肉真的很不错啊……”
傅斯年嗯了一声，他把自己的那一份牛排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然后在白淑珍吃惊的目光中放到了望舒的面前：
“换一换好吗？”
望舒猛地抬头，他咬了咬自己的唇，有心说不用，白淑珍就先他一步替他答应了下来。
“傅总你真是体贴过人。我这个侄儿乡下来的，没什么见识，难得你不生气。舒舒，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谢谢傅总。”白淑珍一边说，一边踹望舒。
望舒顺从了白淑珍的话，和傅斯年换了牛排。
他用叉子的时候还是会发出有些刺耳的声音。
傅斯年全程表情自然，白淑珍见状，不好发作。
甜点和咖啡在主菜之后上来。
傅斯年没有动提拉米苏，他把他放在了望舒的面前。
白淑珍眨了眨眼睛，她有些搞不懂眼前的情况。
望舒没有说道谢的话，他只是把两份提拉米苏都吃掉了。
白淑珍见状，学着傅斯年的样子把自己的那一份也给望舒：
“舒舒你喜欢吃蛋糕啊？那姑姑这份也给你。”
“不用了……”望舒拒绝了白淑珍，“我已经饱了。”
白淑珍看看傅斯年，又看看望舒。
她总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这顿饭吃的有点奇怪啊。
这个气氛是怎么回事？
白淑珍试图说点什么，然而她还没开口，傅斯年就歉意一笑：
“白阿姨，时间不早了，我下午还有一个行程，要先告辞，实在是失礼，今天这一顿饭算我的。”
白淑珍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
“傅总你太客气了，怎么能让你请客呢。不行的不行的，我来就可以了。”
傅斯年招了招手，侍应生上前，递给他一支笔。
他签字，把笔还给侍应生，又和白淑珍说：
“白阿姨，下次有机会你再请我。这一次算我的。”
白淑珍笑成一朵花：
“好啊好啊，下次我们在一起吃饭。”
傅斯年点头，他朝还坐在位置上的望舒微微示意了一下：
“打扰你和你姑姑用餐了，真不好意思。”
望舒猛地从位置上站起来，连连摆手：
“没有，没有的事。”
傅斯年没有再说话，他是真的有事，所以站起来就走了。
“姑姑，你说要和我谈谈……”他前脚离开，望舒后脚就喝了一口咖啡，他看向白淑珍，说道，“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
白淑珍的脸扭曲了。
她矛盾极了。
白意，除了这次没能帮到她以外，总体上是个合格的拿得出手的侄子。
望舒，除了有一点点像她哥，勾搭上了向惟析以外，连最基本的吃饭礼仪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起白家……关键是和她好像也不是很亲，她就说了他几句，他就甩脸子……她看的可真切了……
白淑珍觉得自己不能那么快做决定。
她之前就是太急了，所以才总是在结婚和离婚之间反反复复。
“望舒啊，姑姑知道你要说什么。今天不太合适。”白淑珍慢悠悠的喝了一口面前的咖啡，“你也别挂姑姑刚才不在傅总面前承认你的身份……你今天的表现真的不太好……”
“我们白家在这里还算是有头有脸……”白淑珍pUA望舒，“你这个样子，我真的没办法把你介绍给其他人。”
“你看这样好不好，姑姑给你重新租一个好一点的房子，再送你去上几个礼仪培训班，等你学的有点样子了，姑姑就开个大大的宴会，把你介绍给大家。”
望舒没有回答。
他站起来就往外面走。
“你干什么！舒舒，你觉得哪里不满意你和我说啊！你跑什么！”白淑珍站起来，踩着高跟鞋追。
望舒走的不快，他故意的。
白淑珍在二楼的楼梯口抓住了他的胳膊：
“舒舒你这是干什么？”
望舒说：
“没什么。”
“姑姑你觉得我让你丢人了是不是？”
他很平静。
白淑珍尴尬极了。
上流社会的人就算看破，也不会说破的。
这个侄子怎么和她一样，都不按套路出牌啊。
“没有，你胡说什么啊。我怎么会觉得你丢人？你是我亲侄子，我哥的儿子啊，我怎么会觉得你丢人。我就是，我就是……”
白淑珍真的就是嫌弃望舒丢人。
她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解释，结巴了一会儿，索性闭嘴了。
“那个私生子比我好很多吧姑姑。”望舒直球攻击，“要不然得话，我爸为什么选他不选我？”
“白意他很‘灵’，你爸那个人就很信那一套……”白淑珍脱口而出的话让望舒的眼睛微缩。
他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抽出自己被白淑珍拉住的手，大步离开。
白淑珍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话，一时间不敢追上去。
她连续两次打自己的嘴巴，脸色苍白的低声嘟囔道：
“要命，要命，要命，不知不怪，不知不怪，我很信的，我很信的，我没有不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