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琼注意到王平安的表情，便问道：“怎么，看到量子玫瑰了？”
“嗨哟，在地面呆了几年学会读心术了？”王平安调侃道。
“严格来说，这和我现在的工作有关。我一开始的岗位是送通知书的，收信人一看到我，昏倒的昏倒,嚎啕大哭的嚎啕大哭。这还不是最难受的。”
王平安：“不是最难受的？”
“嗯，最难受的是那种觉悟特别高的，尤其是那些经历过上次大战的，他们好像已经习惯了，会拉着我坐下喝点酒，然后开始回忆点点滴滴。”
王平安挑了挑眉毛：“我总感觉能想象那个场景。应该就像我爸每年清明的时候回忆他战友那样吧？”
秦琼盯着王平安看了几秒,来了句：“我没见过你爸怎么回忆战友的，但是我见过你怎么回忆小方的。就是那个样子。”
王平安皱眉：“我回忆小方是什么样子？我在你面前回忆过吗？”
“你他妈忘了是吧？小方刚走那一年清明，我看到有个飞船停在L2的纪念碑前,然后就提出了对接邀请。你还喝了我一杯好酒呢。”
王平安：“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可是那一次我不是表现很正常吗？”
“是啊，很正常。”秦琼看了眼安格丽，“说起来，到了现在这个部门之后，发现了一件事，好像在失去过战友的老兵里面，张力那一套很有市场啊。”
王平安皱眉：“我在L2的时候就制止过一个被张力蛊惑试图对心理医生施暴的家伙,难道那种地面上很多吗？”
“很多啊，尤其是心理学诊断说不适合再执行太空勤务的。这些被刷掉的一般都会分配到看报纸的清水衙门，很多人反而走火入魔了。”
王平安：“看报纸的清水衙门？”
“你看！我就知道你不关心走火入魔！”
“好吧好吧,他们怎么会走火入魔？没有心理学跟进吗？”
秦琼指着自己：“我就是那个负责心理学跟进的人。这就是我的部门负责的活儿。很多人每周都要参加互助小组，诊断也白差不多两周一次，但是相当一部分人还是会选择相信存在量子幽灵。
“我个人怀疑，张力这个人其实非常了解量子物理,所以他精准的选择了目前无法辟谣的领域,他那些看似胡说八道的伪科学理论，其实都是精心编排的，那些伪科学和目前的科学没有一丁点矛盾的地方。”
王平安点点头：“一般伪科学会违反基本的常识，最常见的就是违反热力学第一和第二定律。张力的理论确实没有。
“但是张力那些理论，一看就知道是伪科学啊，哪个真实的科学理论没有数学参与的？”
秦琼：“如果张力的理论中有数学，那我们一眼就看出来是假的不是吗？正是因为他的理论里面一条等式一个方程没有，才能在太空军老兵中这么有市场。”
王平安正想回答，他的手机说：“张力本人并没有量子物理相关的教育背景，他应该不懂量子物理理论。其实只要你见过他本人，就知道他的理论都是伪科学了。”
王平安：“你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了，所以到底怎么回事？我在张力那里能看到什么？”
“嗨呀，这种事留个悬念嘛，而且你直接看到他才能留下更深的印象啊。”
秦琼盯着王平安的手机：“你手机怎么回事？”
“模块，都是模块。”王平安敷衍道。
秦琼挑了挑眉毛：“好吧。不过你的手机刚刚说，你还要去见张力？”
王平安：“是啊。据说见了他我就不会再被他的理论蛊惑了。我现在也没有被蛊惑，只是有时候我会想，要是真的有量子幽灵就好了。这就和莪有时候会期望真的有原力或者魔法是一回事。”
秦琼也笑了：“原力这个事儿彼此彼此吧，在飞行学院的时候我们还一起演过星球大战的舞台剧呢，把指导员都整无语了。”
王平安：“对对,你那时候演的是天行者,我演汉索罗，我说不行我也得耍原力，最后剧本就改了，汉索罗变成用原力打枪的宇宙第一牛仔了。”
“你那个牛仔，还特么融合了星际牛仔的元素，简直就是前宇航时代宇宙科幻作品的大杂烩。我记得汉索罗的千年隼还弄了个人型的电脑，形象是从动画宇宙刑警里弄的。”
王平安：“就是啊，明明都把飞船的电脑整成凯娜儿了，为什么不让我汉索罗耍光剑，凯娜儿的舰长凯恩也是用光剑的啊！”
“让你用原力打枪就不错了。”
安格丽：“你们飞行学院时代还搞这种活动啊？”
“红五月嘛，大家都要出节目。我们分队就出的这个，指导员都无语了，但是没想到学院那边还挺喜欢，说前宇航时代的太空歌剧体现了人类的探索精神。
“其实哪有什么探索精神啊，就是大家想扮演小时候看的故事里的人物。”
王平安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微笑。
安格丽：“小方也参演了？”
“参加了参加了，她演R2d2。”
安格丽：“演什么？”
“R2d2，那个圆筒形的机器人。”王平安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她那个身高正合适你知道吗，她自己也演得很开心，那段时间她说话都故意用滴滴嘟嘟的声音来替代。”
秦琼：“当时我们分队没有适合演凯娜儿的人，我们队的女孩子都没有凯娜儿的身材，第一代调整人明明有好身材的体型的，愣是我们整个分队的妹子没人选。”
王平安：“可能当爹的想选的，但是怕老婆。总之那次我们最后没办法，凯娜儿变成了龙舌兰姑娘，是谁演的来着？”
“刘岗，跑学院路边的椰子树上毛了两个椰子。”秦琼突然顿了顿，表情沉了下去，“刘岗牺牲了，你不知道吧？”
“什么时候的事情？”王平安问。
“就去年，在水星牺牲的。空间站的防辐射层老化了，刚好太阳风暴来临，就只漏了那么一点点，可能三毫米左右缝隙吧，结果刚好被他赶上了。但凡他当时换个姿势偏一点，都死不掉。”
王平安默默的拿起酒瓶，给两人的杯子倒满。
安格丽翻开一个新的杯子：“我也配一杯吧。毕竟我也是太空军的少尉。”
王平安默默的给她满上。
三人默默的喝完，然后王平安问：“水星上都是实验室吧？”
“对，那个地方因为离太阳太近，星球上的资源开采成本太高，民间公司不会过去，就被太空军当成了实验基地。只要没有民间人士会过去，保密就好做。
“另外那边能源获取也简单，只要张开太阳能板，自然就有太瓦级的能源。物理所的超高能线圈和反物质生产装置都在那里。”
王平安咋舌：“反物质啊……什么时候我们能把反物质当能源啊……
“现在已经是太瓦级了，反物质当能源，那功率的单位前面要上个什么字才好啊，那时候搞不好我们都能进行超光速跳跃了。”
秦琼笑道：“搞不好那时候我们就用新的单位了，毕竟瓦特只是个工匠。其实我觉得，当我们的反应堆停止烧开水的时候，就该换功率单位了。”
王平安：“同感，不再烧开水可是人类的一大进步，虽然人类还在扔石头，但毕竟不再烧开水了。”
艾琳：“扔石头？”
安格丽解释道：“他们在说一个唯物主义者经常说的老梗，人类的老本行就是烧开水和扔石头。以前的核反应堆是用蒸汽推动涡轮来发电的，本质上还是在烧开水。”
艾琳：“现在不是了吗？”
安格丽：“不是了。”
王平安突然笑起来：“我无法想象能达到太瓦级功率的涡轮有多大。”
秦琼也笑了：“那涡轮恐怕光是摩擦生热就非常可怕了。”
艾琳疑惑的看着大家：“你们在笑什么？”
安格丽耸了耸肩。
秦琼：“既然你要去见张力，那就是不在我这里吃饭了呗？”
“我不知道啊，我……”王平安看向手机。
行程都是手机安排的，他也不知道张力那边几点有空——不过一个民科，应该什么时候都有空吧。
秦琼：“你为什么这个事情都要看手机？”
“呃，手机上有日程安排嘛。”
“你还有日程安排了？”秦琼皱着眉头，“这可不像是你会做的事情啊。”
“你眼中的我到底是什么样啊，毫无目的随兴所至随遇而安？”
秦琼：“难道不是吗？”
“好吧，有点道理。但是这次我看手机，真的是因为我有日程表。小芸同学，我可以在秦琼这里吃饭吗？”
手机：“可以。但是我不认为秦琼少校自己有下厨的能力。”
秦琼耸了耸肩：“你说对了，所以留在我这里吃饭只能吃我用快速烹饪仪器做的预制菜。我家那些厨具都是我老婆买的，她喜欢对着短视频学习新菜式。”
安格丽：“我想，我可以下厨做点简单的菜式。”
王平安：“他这里可不会有做西餐的厨具。”
安格丽严肃的回答：“我会炒中国菜。”
“你怎么学会的？”王平安惊讶的问道，“该不会又是你爸爸让你学的吧？我岳父挺牛逼啊，算计到这种地步了。”
安格丽莞尔一笑：“这次不是了。不过在我们那边的飞行学院，有中餐选修课。”
王平安：“中餐选修课？你们是飞行学院啊？确定不是新东方吗？”
安格丽摆了摆手，站起来往厨房去了。
被留在这边的艾琳一下子尴尬起来：“呃，我去给里昂女士打下手吧。”
说着她也站起来走了。
王平安看着手机开玩笑：“你要不要也去打下手？”
手机：“我是一台手机，下厨我帮不上忙。”
王平安：“你可以帮着查询菜谱。”
手机沉默了几秒，然后展开了支撑用的支架，把支架当腿咔嚓咔嚓的往厨房去了。
秦琼：“你什么时候有这么时髦的手机的？”
“别管它了，来喝酒。”王平安又把酒满上。
秦琼咋舌：“我一直很羡慕你这家伙，现在更让人羡慕了。你要是和安格丽一起入选飞往半人马座的飞船，那我要羡慕死了。”
王平安得意的大笑：“那你就羡慕去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一起去半人马座确实很浪漫啦，但是一个留在太阳系，一个过去也挺浪漫的。”
秦琼：“就像《星之声》那样？”
“对啊，被银河分开的第一世代恋人。十分之一光速啊，我肯定会老得比正常的更慢，等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就发一封通讯回来，对安格丽说，嗨，90岁的安格丽，我是40岁的王平安啊。
“这不也挺浪漫的吗？”
王平安说这话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在唱《星之声》的主题曲《throughtheYearsFarAway》：“hellotinystar
canyouhearmecall?
…
throughtheyearsandfaraway
（经过了数年之遥）
Farbeyondthemilkyway
（在遥远银河的彼端）
You'retheshinethatneverblinks
（你就是那不曾闪烁的光辉）
theshinethatneverdies
（那光辉绝不熄灭）”
他循声望去，看见小方背对着这边，一边哼唱一边仰头看着墙上的挂画。
王平安这才发现墙壁上的挂画是“新印象派”名家的《银河》。
“你墙上这居然是《银河》……”
“假的，随处可见的复制品。我从服务社拿来是因为高中的时候我很喜欢这幅画，那时候它刚刚被创作出来，专家们整天争论这幅画到底有没有艺术价值。
“但我一看到这幅画就被震撼了，有一期科学画报收录了一个微缩版，我一直珍藏着，复习累了就拿出来看一看。”
王平安：“我记得有评论说，这幅画的作者，是战后第一世代摆脱那场大战影响的艺术家。他只比我们大七八岁的样子。”
“是啊，在他之前的画要么是在描绘大战，要么是在描绘战后恢复时代。但这幅画描绘的是‘未来’。”
王平安：“未来啊，确实。宇宙，人类最后的边疆。”
“这个边疆就要靠你去开拓了。”秦琼一边说，一边又拿起酒瓶，给王平安满上。
王平安自信满满的说：“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