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五十五出入(下)
“又迫害你徒弟。”
高立刚溜了口茶汤,拉下老花镜了向刚被顾形风卷残云过的茶几,扬起下颏就把嘴里咂吧没味儿的茶叶杆啐在顾形脸上:“嚯嚯完给我收了!十分钟不到把果盘儿造得溜干净,顺完茶叶也不知道把那渣子扫一扫?!”
顾形没躲,抹了把唾沫星子老实回过身去:“不让我迫害我徒弟,你就迫害你徒弟。”
“我这待会儿要跟书记开会,乱七八糟的像什么样子……”高立刚抬手把老花镜推回去,拧着眉头重新把祝思来递过来的验尸报告捧在手里:“你个三十大几快奔四十的老爷们儿,跟你徒弟比?那从爆炸的火场里出来才多长时间,周扒皮也没你会使唤人。”
“你这就是偏心眼隔辈亲……我刚毕业跟着你到处跑那会儿,那不是爬山就是下河的,找证物凶器的时候你一脚就给我踹进新沤的粪坑里,熏得我一礼拜吃不下饭。我那还感冒发烧呢!”顾形糊弄着抹了几下台面,囫囵着把果皮残渣扫进垃圾桶里就溜达回高立刚的办公桌前:“你还说我……看快点儿行不行,这么多年老刑警,看个尸检报告还绣花。”
“我绣花?我怎么没早给你嘴拿线缝上——”
高立刚撩起眼皮剜了顾形一眼,卷起报告就朝着顾形砸过去,“还好意思说你感冒发烧呢,大冬天耍彪,跟人特警队的姜庆比光膀子洗凉水澡,人家那有特训课,你有啥?纯嘴硬!光长一身腱子肉,回来直接歪歪了一个月,我拽着思来一实习的法医白天当外勤使,晚上还得在宿舍照顾你,白便宜你这么大个儿的师弟……”
顾形闻言头皮一紧:“他那哪是照顾我啊?拿我练手呢他,说什么给我刮痧,我就翻着肚皮躺床上,他拿着那个刮痧板在我身上完完整整地刮出个解刨下刀的印子,就差没隔着肉皮儿把我骨头摸个遍了!”
“你俩内部矛盾少跟我告状,有本事你就报复回去。”高立刚听他这几句话说得牙碜,歪头看见祝思来无言以对地捂住眼睛,恨铁不成钢地朝着顾形嗤了口气:“行了,说正经的,嫌我看得慢那就详细的等开大会的时候再说。并案不并案的事儿我早就跟你撂了底,要是还磨蹭这个问题就滚出去,如果不是的话,你这回又打电话又拉着思来陪你一起堵在我办公室,打得什么算盘?你说说我听听。”
高立刚一顿,又觑着祝思来稍微想了想:“还是故意模仿红楼案的这次,尸检报告里有其他发现?”
“事儿倒还真是那么个事儿。唐葭、付乐枫、杨糖果——这接连三起案件,虽说凶器和作案手法跟四年前的案子保持一致,但无论是凶手实施杀害一击毙命的熟练程度,还是虐杀期间的凶恶程度,对照着四年前来看,都有一种游刃有余轻而易举的感觉。”
顾形敛眉,稍微叹了口气:“所以,我还是持怀疑态度,凶手四年前突然销声匿迹到现如今又明目张胆地出现在警方视线里,这期间,应当还有受害者,只是我们没能发现而已。”
“江陌这两年在市局里头调阅查找女性失踪的案件清单,你不是一直默许?”高立刚倒是难得痛快,抬眼看着顾形面子上的诧然:“你那权限放得比奉水河都宽,我要是什么都不知道,你扭头就得骂我老年痴呆。还是那句话,你们查没问题,但是想把这东西撂在明面上,你起码得给我个能批条子的证据。”
“实打实的证据暂时还没消息,不过江陌他们家那个小家属,还真就提供了点儿意外的线索。”顾形拎着手机翻了翻,选定了一张照片放在高立刚手边:“这是一张在国外拍卖的油画,画面上的女性,缠绕着红色丝带的位置,跟红楼相关案件几乎完全一致。颈部、四肢,以及胸口附近。”
高立刚先不为所动:“巧合?”
“如果只是这个伤口的情况,确实很像是巧合。但是吧——这张脸……跟先前报过失踪的女孩几乎一模一样。”顾形撇了下嘴角,快速拨到下一张图片:“任冬苒。她家里人报失踪立案的时间,是在顾影红楼遇害之后,大概不到一个月。”
“而且因为油画是在国外展出,所以我也麻烦我在国外的师兄留意了一下这个画作艺术家的作品,署名Leola,身份信息没有公开,近几年拍卖的展品几乎都是外国人面孔,因为作品很少比较小众,具体在国外是否存在失踪的情况,还在想办法了解,江陌说邵桀那边如果有消息也会跟我们同步。”
祝思来稍微倚在沙发靠背,慢条斯理地插话进来:“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十分肖似任冬苒的这副画作的署名时间,跟家属报警立案的时间很接近,只隔了一天。”
高立刚托着老花镜凑近了端详半天,沉了口气,又刮了两下茶缸杯盖,缓慢地抬眼:“顾影那会儿……还有这个杨——糖果,案发现场都发现了炭笔粉屑,你们一直都怀疑是这变态现场画过画是吧?哦对,还有你说小影的那个耳环……”
“所以,我们怀疑,四年前突然销声匿迹的凶手应该就是潜逃去了国外,并且在外期间也没消停——后来可能是被察觉了苗头,也可能是觉得我们国内的警察奈何不了他,所以选择回国,再度挑选被害人实施犯罪。”
顾形点头,“虽说当年始终没什么调查方向,不过这家伙现在八成是被傲慢冲昏了头顶,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三具尸体上,还真就被我们找到了点儿意料之外的蛛丝马迹。”
“针孔。”
祝思来撩起视线看见顾形的颔首示意,撑着膝盖起身,上前翻开尸检报告,再重新递还回高立刚的手里:“四年前的检材样本做过毒物测试,当时是没有任何反应的,而且死因推断和致命伤吻合,没有什么争议,所以后续这方面确实只是走了个大概的程序。但是唐葭、付乐枫、杨糖果三名死者毒物检测的时候都有明显的阳性标记,先前是考虑到唐葭明确有过吸食经历,付乐枫、杨糖果最近一段时间都跟什么刘水或者罗恃梁明走得很近,所以也不排除接触过违禁品的可能性,刚开始也没太纠结在意。”
“结果今天整理遗容的时候却发现,杨糖果的注射针孔是在后颈靠上,很微妙地藏没在头发的遮掩里——靠近脑干的位置,三个人都是同样的情况。”
祝思来话说至此,后脊梁冒风地搓了搓后颈,轻轻地嘶了口气:“这里……与其说是致幻享乐,倒不如说,更像是强迫地测试药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