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五十五出入（上）
“这小子倒不见得说谎，但怎么听着他这坦坦荡荡，总像掖了点儿什么猫腻在里面……”
顾形“哗啦哗啦”地翻腾着高立刚的茶叶罐，扯了一张面巾纸垫底，磕倒出来大半盒的芽尖包好，回身就往祝思来的兜里揣，没等抬头，高立刚笔筒里那支挺贵的钢笔帽先瞄着他的天灵盖楔过来——顾形手快，撩抬起眼皮就把笔帽攥在掌心，起身掸了掸沾在膝盖上的茶叶末，捞起茶几上还开着外放的手机，捎带着搁在了局长办公桌当间。
“韩律怎么说？”
“韩律说，他是想赶在接受调查和处罚之前，去投资合作的项目上瞄一眼。”
江陌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呼吸声“呼隆隆”地喷在话筒里：“韩律跟邵桀的那个公司是江老师原创舞剧的投资方之一，这个事儿要说起来也算合理。他说……他知道自己蓄意纵烟的过错需要坦白从宽接受调查，万一要是缴罚款赔偿协商解决不了，需要在拘留所待上一段时间，得在接受教育之前把正经事儿过一遍，所以自己开着车就绕到了奉南舞剧院，想去排练室看一眼。”
顾形没什么表情，慢条斯理地把拧旋的笔帽阖紧，重新扔回到笔筒里面：“既然忙的是正经事儿，就没个正经人知道？”
“因为不算正式拜访，一时兴起谁也没联系，而且去的时间寸了点，管事儿的老师出去吃饭，剩下负责收拾排练室的几个学生好像是借场地练习学校的功课，也没什么人留意韩律在主场馆那边晃悠了多长时间——不过韩律提到了一点，这个补充说明的情况跟排练室最后离开的两个学生提供的线索大致相符。”
“排练室的人还没撤干净那会儿听到过主剧场里有声音。韩律说他到处溜达的时候也听见了，像是挪东西摆设备的声响，他看见海报还想参观学习一下来着，不过敲门没人应，按下门把手的时候发现是上了锁的——韩律听见动静试探的应该是正门，那几个晚下班的学生试的是后门，两边都当是那个什么聊斋主题的舞剧在准备置景道具需要保密，没看见热闹也就离开了。”江陌嘶了口气，有些复杂地停顿了片晌，“师父，杨糖果具体的死亡时间，确认下来了吗？”
顾形“嗯”了一声，抻着脖子往祝思来刚递过来的尸检报告上瞥了一眼补充道：“接到报案前四个小时左右，也就是大概八点半到九点半这个区间。主场馆里的人清掉之后。”
“……那就是说……如果……如果啊如果。”江陌“咕咚”地吞咽了一声，攥着拳头一字一句地在方向盘上敲得砰砰响：“……如果杨糖果遇害的事真的跟韩律没关系，那他稀里糊涂晃到舞剧院那会儿，杨糖果其实就在一门之隔的地方……或许还有救。”
“江陌，听好了，当警察的，嘴里就没有如果。更何况韩律的嫌疑还没有彻底排除。”
顾形当然听得出江陌的怯懦，却没顺着她喉咙里的颤抖张开手臂给她提供一个缩躲的庇护所，简短的话字字铿锃地敲打得顾形自己都无意识地抖了个哆嗦。他余光觑见祝思来对于他逼迫撵赶的语气略觉不妥而蹙起的眉头，又偷偷摸摸地往老高黑黢黢的脸上一瞅，稍微清了下发紧的喉咙。
“目前死者的死亡时间确认好了，监控那边也查到了覆盖作假的时间段，在这期间凶手不可能凭空进入场馆再凭空消失，尤其是疑似搬运转移杨糖果的那个大箱子。杨糖果的社会关系不算复杂，但因为曾经跟罗恃有过交集，即便有疑似连环凶案再现的关联线索，仇杀的可能性也并不低。学校走访有黄星骏，剧场附近的排查还得再上点儿心。”
“……我知道。我知道师父。我就是脑子有点儿浑。”
旧案重现在先，又莫名隐晦地将她熟悉的人接连牵扯在里面，江陌虽然始终没开口直言，却实在忍不住猜测妄断，付乐枫和杨糖果这两桩勾连巧合的凶案，会不会与她这些年暗地里的执着有关。
……就像是当年红楼案，顾形自责了许多年，顾影的凄惨遇害，是否也同他调查期间的傲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江陌沉默了挺久，呼吸声像是闷在密闭的车厢里面，不知道是不是在走神，直等到听见电话那头的寂静被一声裹着辱骂的鸣笛撕扯开来，江陌才缓慢温吞地接上话音：“刚汪南给我来了通电话，我这正在往剧场那边去的路上。”
顾形皱了下眉：“派出所那边有情况？”
“接报案那天有几个想往里闯的围观群众，还记着吧？”江陌想了一会儿，“其中两个先发现有警车赶到剧场的小姑娘，韦粒安和韩园园，在写妨碍警务的检查，整理相机里不合适发布照片的时候，在内存卡里无意找到了一段试拍的视频——汪南看着觉得有点儿可疑，想仔细问问看，他们所今天有空闲的女警有宣传任务，我这会儿正好有时间，就过去看看。”
江陌说到这有点儿无语地呵笑了一声：“主要是他们所从上到下凑不出一个内存够用的U盘，汪南拿手机翻拍的画面也糊得一片……相机架在马路对面的酒店十二楼东边，拍摄的位置正好是对着主场馆员工通道附近，说是为了明后天演员开始排练拍摄上下班照片用的，结果没想到试拍找角度的时候正好拍到了侧门位置有人出来——照片我发你了啊……按照目前推定的死亡时间来看，拍到的那个人还确实挺可疑的。”
顾形点头哼声，翻开聊天记录，往那张糊得不能再糊的照片上扫了一眼，又抬手递到了正在嘬茶水的高立刚眼前：“拍摄视频的时间是在……晚上十点零三分左右？”
“没错。而且据说她们两个试拍的时候，好像被拍到的那个人有感应似的，突然就扭头往酒店的方向看了一眼，所以这后半段拍到人的画面才这么乱。”
江陌犹豫了两秒，咂了下舌尖儿：“但是吧……拍到身形的这个人，手里也没个箱子推车什么的，具体的情况，可能还得再仔细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