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六年,六月一日。
整整昏迷了三天的李翔,才终于悠悠醒转。
只不过,大喜大悲之下,李翔的身体,也出现了一些问题。
虽然,这个时候的李翔急着回师洛阳,但是,霍去病与刑天等人宁愿违抗皇令,也要等皇帝的身体好了,至少也是好上一些,才答应出行。
以李翔现在的身体,根本就经受不起长途行军的奔波。
这种状态之下回师洛阳,甚至看李翔的样子,还是要急行军,霍去病与刑天,那当然是宁可违背皇令,也不愿意答应。
李翔无奈,只能暂允之。
倒是那位元蒙皇子妃,在李翔昏迷以及苏醒之后重病的这些时候,不眠不休,侍御于前,此后被李翔封了一个顺仪的位置。
如此,也算是后半生无忧了。
毕竟,按照李翔的想法,等到回到洛阳之后,是准备将其扔到铜雀台之前,当一个宠物养着的。
心情好了,就过去逗一逗。
日后,就让她们老死铜雀台好了。
不过,虽然李翔因为身体的原因,暂时无法出行。但是,先下旨决定了王猛的追封问题。
“笔墨,伺候。朕,要亲自拟旨。”将太医熬好的药暂时放到了一边,李翔开口下令道。
元蒙皇子妃很是识相地第一时间捧来笔墨绢帛,一一摆在皇帝的御案之上。
李翔强撑着病体,在刑天的搀扶下坐于榻上。
“咨尔故吏部尚书王猛,公忠体国,德润社稷,功耀千秋…今追赠为‘文正’,追封‘靖王’,秩超一品,享天子冕旒祭祀,加封上柱国,再赠太师,西北大都护。”
大晋爵位,最高为侯,分为县、乡、都乡、亭、都亭几等。
正常情况之下,王爵和公爵,也就只有宗室可以获得。
臣子的话,也仅仅只是追封,才有可能荣誉性的最后一个国公或郡公之位。像是王翦、廉颇、秦琼他们,都是追封为国公。
可是,王猛,李翔却提高到了王爵的高度。此般殊荣,已为众臣之最。
甚至,等到后来李翔回了洛阳之后,还因为这个追封的问题,引发了朝廷的争议。
“命天下各州郡县,设坛祭祀,吏民皆服缟素三日。洛阳罢市七日,百官依次赴王府吊唁。朕之皇长子,代朕守灵。赐东园秘器,金缕玉衣,陪葬于朕之陵寝旁侧,绘像于凌烟阁首位。”
“其长子袭爵,由东乡侯加封剧侯,食邑万石,袭三世。其余诸子,皆封都亭侯,不可袭。再赐丹书铁券,恕九死。尚书府属官,皆擢升一级,赐金帛。”
“命史官单独立传,朕将亲笔题写传记序言。其平定内乱、统筹粮饷、举荐贤能、制定律法诸功绩,皆勒石铭记,颁行天下,使妇孺皆知。自此,后世尚书之功,皆以‘如靖王’为喻。”
写完最后一道旨意,李翔掷笔于地,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旨意下达,八百里加急的轻骑,快速的穿越茫茫无比的草原,向着洛阳的方向接近。
霍去病与刑天二人,都在心心念念李翔的病,能够快点好起来。
但是,李翔的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还似乎越发严重了起来。
在他写完诏书的当天夜里,就已经直接发起了高烧。
吓得霍去病和刑天二人,直接就把随行的太医押了进来,那吃人的模样,差点把太医吓死在那里。
“陛下……陛下这是急火攻心,悲恸过度,加之数月征战,风寒入体,劳累至极,数症并发……来势凶猛啊!”
老太医的声音发颤道,“需立刻施针用药,静心安神,万万不能再受刺激,亦不能再移动颠簸!”
“那还等什么?”
“还不快点用针!”刑天急迫的心情稍微缓和了点,然后就是向着老太医催促道。
御医们轮流守候,施针、煎药,汤药一碗碗地送进去,李翔偶尔会短暂地苏醒片刻,但是,却始终都没有好转的迹象。
到了第六天的时候,李翔才总算是长时间苏醒了一会,算是能够吃下东西,勉强稍微恢复了点精神。
“取朕甲来!”将那苦涩的药碗扔到了一旁,李翔向着下面的人下令道。
“陛下,龙体为重啊!”
“外面风大,陛下万万不可!”两个老太医苦苦哀求。
皇帝只是沉默,冰冷地盯着他们。那目光中的威严,并未因虚弱而减少分毫。
最终,无人再敢劝阻。
李翔推开了欲要搀扶他的霍去病,独自一人,一步一步,艰难地再次登上那道可以俯瞰瀚海的沙梁。
登上了高处之后,狂风立刻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他吹倒。
狂风一吹,李翔剧烈地咳嗽起来,单薄的身躯在宽大的甲胄中颤抖。
但是,他最终还是挺住了,用手扶住冰凉的剑柄,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去病,你说,这瀚海之北,还有什么?”李翔带着一丝干涩的声音响起。
霍去病心中一紧,连忙上前一步,沉声道:“陛下,瀚海已是极北之地。”
“臣……臣亦未曾涉足更北之处,只听闻那是永冻的荒原,万里冰封,极寒无比,罕有人迹。”
李翔闻言,沉默了片刻,剧烈的咳嗽再次袭来,他用手捂住嘴,咳得撕心裂肺,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
霍去病看得心惊胆战,却不敢贸然上前。
咳声稍歇,李翔缓缓放下手,目光却依旧死死地盯着北方那一片仿佛亘古不变的苍茫。
他的眼中,没有对苦寒的畏惧,反而燃烧起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那是一种深入到生命尽头的征服欲与留恋。
李翔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沙哑而苍凉,却带着一种盖世的豪情。
“呵,咳咳……朕知道,那里苦寒,荒无人烟,于此时而言,或许毫无价值。”
“但是,去病你看。”
李翔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指向眼前浩瀚的疆土。
“自始皇一统,至今数百载,前后五百年的帝王,能打到这里的,也唯有朕一人了!”
“上马杀敌,下马治国,古今往来,哪个帝王能够比得了我?”
李翔的声音透露着一丝虚弱道,“人生真短,如此江山,岂不让人留恋!”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难以抑制的咳嗽,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他的身体摇摇欲坠,那身玄甲在风中显得如此沉重而孤寂。
霍去病猛地跪倒在地,虎目含泪,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
“陛下功盖千秋,旷古烁今!万请保重龙体!这万里江山,还需陛下来镇守!”
李翔没有再说话,他只是站在那里,如同钉在瀚海之滨的一杆标枪,顽强地、贪婪地望着他打下的无边疆土,望着那未知的北方。
目光中有满足,有自豪,有滔天的功业心。
更有,一丝对生命流逝的无力与深深的、深深的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