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随着巫俑胸腔轰然裂开,那一瞬,就好似如同一具被天命点燃的尸偶,把最后的血与魂当作祭品,奉给虚空。
只见他裂开的胸腔中不是血,而是一口古老、幽黑、带着巫蛊咒纹的钟形界核。
那一刻,裂开的胸腔中升起那口幽黑古钟,巫俑整具身躯像被亡者最后一次钟响的余烬点燃。
那不是声音,是世界深处的某种无名共鸣,如死者最后一次敲响自己的存在,把自己的灵魂当作钟锤,让世界记住他曾来过。
下一瞬,钟影轰然涨开。一圈幽黯的护界,如黑月升起,将海兰珠与轩辕一绝罩在内。
无为子伸出的指尖撞上结界。
嗤!
像是黑夜在撕破钟声,又像是两个世界在相互碾压,巫俑的半个身躯直接被震得崩碎成碎骨白灰。
却没有发出任何惨叫,他是尸偶,没有痛。
但那一刻,他表现出的却像是比痛更深的一种献祭,像是死者在替生者挡住命运的第一刀。
海兰珠眼中一热,她第一次感受到千云生真正的那种信念所蕴含的力量,原来可以在别处显现出如此悲壮的温度。
而下一刻,就见得着两个无为子好似同时停下,他们的脸轻轻贴在护界之上,
像两张被月光倒照出来、边缘轻轻融化的哭泣面具。那哭泣不是悲伤,而像深渊在模仿悲伤。
而面具背后不是脸,而是一团正在拼命模仿人类的深渊影子。
至于下一息,他们则一齐开口了,声音分不清是谁的,像是从深井底层的骨缝里吹出的风地道:“你们……的未来……已经被写完了……”
第二个无为子则像仰着头嗅香般,嗓音缥缈地道:“挣扎……好无聊……却又……好好看……”
他们几乎同时抬手,指尖在结界表面轻轻敲了一下。就一下,结界震得整面空间都微微扭曲,像是钟声被折成碎片。
巫俑剩下的半个躯体轰然崩落,化为尘灰散去。
海兰珠心底狠狠抽了一下,那不是简单的牺牲,是死者替他们把死亡定案延迟了一个呼吸。
而两个无为子却低声笑着道:“死掉了一个……嘻……可惜……”
“从他身体里……可惜却榨不到一点影子……真的……不够吃。”
“再来一点吧……你们……谁先?”
他们笑着,像是神明在欣赏蚂蚁的最后一口气。
同时他们的笑声更像是从枯骨深处挤出的铁屑,轻、碎、冷,像是笑声本身都带着锈蚀的味道地道:“继续挣扎吧……一切都还没开始。”
结界依旧在,但两位无为子的笑声,已经开始让结界的纹路,轻轻渗出裂缝。
而就在结界像垂死古钟般摇摇欲坠之际,海兰珠忽然抬起了手。没有怒意,没有求生,没有任何修士在绝境中应有的慌乱。
那一抬宁静得像,万法归寂之后,天道第一次决定开口。
她只是伸出手指,指尖一落,恍若连黑暗都本能地屏住了呼吸。没有任何前兆,没有任何喝声,没有任何灵光炸裂的迹象。
但下一息。
整个结界像被一颗隐藏在命运深处的紫微星,从内部悄然复苏般点亮。
那不是光,而是“生”在破晓,像沉睡万古的黎明挣脱了第一口枷锁。犹如无数沉睡万年的嫩芽在同一瞬间破土,又好似亿万世界的脉动在她掌心里复苏,
甚至更宛若天道在这黑暗深井中,第一次想起了“生长”是什么。
那生机太古、太纯、太盛,像是天地初开时第一缕绿意,像是神山深处亿万年来未曾呼出的第一口气,像是所有世界在长夜中同时睁开的第一只眼。
生机没有光,没有颜色,却让深井的黑暗第一次显出“迟疑”。
“滋!!!”
生机沿着她的指尖倾泻而出,不是注入裂缝,而是吞没裂缝。
裂缝像被春日盛长的蔓藤缠住,像被天道按住命运的破口,在那一刻硬生生停止了扩张。
裂纹像被海潮逆流吞回去,一寸寸、死死地被迫退回命运原点。恍若那是生命之力手搓天道,将破碎的世界缝了回来。
下一息......轰!!!
不是光柱,而是一种生长的声音。
结界中心,一根青翠的影子破地而出,在一声仿若撕开天地的生之回响中,化作一棵瞬息成形的太古灵树。
树根深入结界底层,宛若要扎入天道的脊骨,树干一寸寸拔高,如时间被强行拉伸,树冠铺展在头顶,像用生命重铸了一片天空。
霎时,灵树的影子撑住了崩裂的天幕,树干把破败的界壁重新“接骨”,万千枝叶在无声中缝补所有裂痕。
那一刻,整个结界像被一棵新生的世界托在枝叶之间。
两位无为子的指尖敲在树影上。
但裂缝,却并没有扩大。
反而停止,反而被压制,反而像是在被“活着”的东西吞回去。
二位无为子的笑容第一次出现停顿,第一次出现凝固,第一次出现类似“不可理解”的错愕。
他们像两只来自深渊的野犬,突然被迫直面一头它们听说过、却从未真正见过的远古神兽。
他们缓缓低头,看向那棵撑起结界的生命巨树。
其中一个无为子喉骨颤动,发出带疑惑的低语地道:“这……不是影……不是死……是……生?”
另一个无为子则歪着头,像被陌生的味道刺激到本能深处,呼吸都乱了地道:“你……你怎么敢……在井里……长东西……”
他们同时伸出手,像要触摸那棵树。
结果手指刚靠近,结界突然泛出涟漪的同时,树影微颤。
一圈生机涟漪反震开来,无为子两根手指……竟被生机灼出淡淡烟雾。
无为子怔住了。
深渊怔住了。
甚至连井底那从未改变过的无光纹理,都像被迫暂停了呼吸。
海兰珠缓缓抬头。
她周身那层柔光像晨曦第一次撞进黑夜,鬓发与衣袍齐齐浮动,犹若天道在她体内呼吸。
她声音轻,却比天道更决绝一般地道:“天道之息,从不向无光俯首。”
那不是高声嘶吼,却比怒啸更尖锐,比神号更沉重。
整个结界,被她以“生”的力量,硬生生从死亡中夺回了一寸天地。
两位无为子歪着头,笑容逐渐出现裂缝。
像某种原本绝对的法则,第一次被人逆着撕开了一丝。
那感觉就如同,井底的黑暗……第一次出现了不属于自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