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随着无为子有如从万古深渊中“醒来”的那一息,天地间原本稳固的势力格局便像被无形之手捻碎,悄无声息却孑然分裂成三道彼此孤立的命运之环。
暗魔与妙广本应是此地的主宰者,他们原本立于无光井外层,理应俯瞰一切、掌控局势。
但此刻,无光井却像一个被真正主人“惊醒”的巨兽,反手便将这两个本欲驱使它的大能也一并吞入其中。
那感觉,好似黑纹如潮,却比潮更冷,比潮更绝,几乎在眨眼之间便将二人死死噬住。
这一刻,他们才真正意识到,在无光井眼中,他们不是操纵者,而是“妄图触犯禁物”的罪徒。
一瞬之间,主宰者,竟成了供观者。
暗魔瞳孔死缩,妙广心如坠海,两人不可思议地发现,他们……竟然与那些他们本应该俯瞰玩弄的存在,站到了同一层次上。
被囚笼封住的禅净与地叟,在无为子动的刹那,被震得浑身一颤,就像有人从他们耳畔吹进冰冷呢喃。
他们此刻虽然醒来,但醒来的下一息,却立刻意识到,他们正与无为子正面相对。
那感觉,他们不像在面对一个人,或者一个大能,而像在面对一口正在“张开”的深渊。
那情形,好似他们明明被囚笼束缚、动弹不得,却又偏偏生出一种可怖错觉,只要无为子抬眼,他们便会被井底“点名”。
这种来自更深层次的恐惧,让他们都不由得只觉得浑身颤栗冰冷一般。
而另一边,轩辕一绝与巫俑虽身在核心、离灾厄最近,可偏偏因早与海兰珠设下的秘契相连。
故而二人便在一息之间,被光华微震、空间骤折,仿若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强行“捞出”,瞬间落至海兰珠身侧。
其实这原本应是他们对付妙广和暗魔的底牌,是万不得已才会动用的秘术。
但局势变化快得像天地塌陷,他们来不及思考,只能本能地抢先施展。
三人刚站稳,便一同抬眼,死死锁定井底那伏着的疯癫身影。
这一刻,虽然他们离得稍远,但随着海兰珠也被吞入,她只觉得自己好似指尖微颤,如落入冰水一般。
至于轩辕一绝也是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天衍之力无法稳定。巫俑更是死死护在二人前方,蛊火微跳。
于是一时间,天地间,三方,三心,三命,却在同一瞬间被无光井锁入同一片黑暗。
暗魔和妙广的惊怒,禅净与地叟的恐惧,海兰珠三人的戒备......
这三种截然不同的情绪被压缩在同一口井中,互相牵扯、互相激荡,像三条正被迫绞成同一股的命运之绳。
这种原本分明到刻在骨子里的对立,此刻却因为无为子这一声醒来,被硬生生压成了一种诡异的“并列”。
那情形,就像是三条本应互斥的命脉,被迫在同一口井中共振。
不是缓和,而是那种,所有人都意识到,能决定他们生死的,不再是彼此。而是井底的那个疯子。
众人的呼吸,甚至开始不自觉地迎着无为子的呼吸起伏。
恍若只等他抬头,天地就会换一种颜色。
被吞入无光井的世界死一般安静。
而此时,所有人只见得无为子并未看向暗魔、妙广,也没有看向海兰珠等人,而是像被某种私密的牵引拉着般,蜿蜒游入囚笼的前方。
那一刻,无光井中无光无影,可所有人都“看见”了他,不是行走,也不是飘移。
他的动作像影子在深水底层游爬,扭曲却优雅,诡异却顺理成章。恍若井底的黑暗本就在等待他的通过,如在本能地为他“让路”。
他贴近囚笼的那一瞬,连铁栏都像在“躲避”他似的,出现轻微的鼓动。
众人呼吸一滞。
而无为子脸上却露出孩童般的恶意喜悦,他歪着头,贴在铁栏上,用一种像在欣赏玩具,或是在欣赏猎物的姿态,盯着禅净和地叟。
他的声音从喉骨里挤出,断断续续,像几百条碎念一齐发声地道:“你们的脸……真好看啊……怕得……像被剥开的皮……嘿……是不是以为躲在笼子里,我就摸不到?”
禅净紧闭双目,唇间佛音似断非断。
地叟却已经浑身发颤,青筋暴起,像被逼到极限的野兽。
无为子用指节敲了一下铁栏。
“叮!”
那声音轻得像敲在人牙上。
那一刻,地叟忽然厉吼出声,像将压在胸腔里的全部道气一口喷出地道:“住口!!!”
“轰!!”
下一瞬,只见他全身精光暴涨,一寸青白在黑井之内亮得像要刺破天地。
他怒喝声如雷地道:“破!!!”
下一刹那,就见得那看似无法破解的囚笼,竟然被从他体内“腾起”的一柄与身形绝不相称的宽阔重剑,一剑从中间生生斩开!
囚笼断裂的那瞬间,像是天地规则被撕出一个口子。
众人全都怔住了。
地叟竟然……斩出了路?
而地叟他更是来不及犹豫,他心中虽然瞬息间略有惊讶,但是大能的本能,还是依旧让他的破笼之势如游龙出水。
下一霎那,就见得他的身形恍若化作一道精虹,狂暴向外飞冲!
只要冲出无光井……他至少能活!
可就在所有人以为他逃出生天的一刹那,无为子轻轻抬起了一只手。
动作极慢,极轻,如同去捞一只从地面跳起的小虫。
他嘴里却在咯咯笑地道:
“跑?你们这些‘不完整的你们’……跑到哪儿……都还是会掉下来。”
地叟瞳孔蓦缩,心底涌现比无光井更深的恐惧:“你……你到底是什么......”
“噗!”
声音轻得不可思议。
无为子的指尖轻轻探出,没有力道,没有杀意,甚至连动作都慢得像在随手抹去一粒落灰。
可就是这样毫无威势的一触。
“噗”
地叟的道躯,却像被点中唯一的死门。
下一息,地叟的精光全部熄灭。
他的胸膛被刺穿,却没有血。
因为血液刚涌出,就被井底的黑暗吞得一滴不剩。
地叟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那个无法理解的伤口,像不敢相信,一个疯癫之人的手指……竟能穿透他的道躯。
嘴角溢出的不是血,是崩碎的道光。
他想说话,嘴唇颤抖,声音却像被掐断。
“我的……剑……怎会……败在……”
无为子靠近他,额头几乎贴着他的额头,轻轻替他说完地道:“败在我……也败在你们每一个‘你’……”
下一刻,地叟的身体竟像碎镜般裂开!
每一道碎裂中……竟倒映着一张“地叟的脸”。那些脸有怒、有惧、有哭、有求生,像被镜子不断折叠、再折叠,最终映出千百个“他自己”。
然后,那些碎片,被无光井吸走。
又被无为子的影子牵回。
在众人惊恐欲绝的目光中,地叟的碎块……缓缓组合……重生……
最终,那些碎片在黑暗与井纹的引导下,像拼错的拼图重新组合,竟缓缓拼出……
第二个无为子。
那新生影子的嘴角先是痉挛,然后咧开相同弧度的笑。
和无为子本人一模一样。
无为子轻轻抚了一下这张新脸,像是在抚摸一个“被找回的部分”:
“乖……
这就对了……”
他抬眼,笑看所有人地道:“你们看?我说过的……井不会吃你们的。它只是……会把‘你们’拆得碎一点……”
说着他伸开双臂,像迎接更多玩具地道:“看能不能拼成一个更完整的‘我’。”
无光井深处随即响起嗡鸣。
像是世界的“心脏”,被他这一句话说得……跳动了一下。